第一章・血书沉塘
青牛河的水腥气混着铁锈味钻进齿间时,李焕之才惊觉指尖己被指甲掐得渗血。怀中卷成轴的诉状浸满血水,桑皮纸上的朱砂字晕成模糊的红斑,像极了三年前妻子绣在他袖口的并蒂莲 —— 那时她总说,等他中了举人,便去府衙讨回被强征的三亩良田。
暴雨砸在斗笠上咚咚作响,竹篾编织的笠沿早被衙役的水火棍敲裂,锋利的竹茬划破右额,血珠顺着睫毛滴进眼里,将眼前的世界染成斑驳的红。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河滩泥地里奔逃,草鞋陷进淤积的腐叶中,身后追兵的灯笼在雨幕里晃成两团猩红的鬼火,梆子声混着呼喝炸雷般劈开雨帘:"私通山贼的反贼,还想逃?!"
怀中的平安符突然一轻,绣着 "岁岁平安" 的杏黄缎面被风卷走,妻子临终前颤抖的手在眼前闪过 —— 她咽气前还抓着他的手腕,说等开春要去山上采蕨菜。李焕之喉间泛起腥甜,踉跄着去捡平安符,却被追来的衙役踹中后背,整个人扑倒在泥泞里。诉状轴滚落出去,在积水里展开半幅,能看见 "亩产七石却收十税" 的字迹被泥浆覆盖。
"砰" 地一声闷响,水火棍砸在他肩胛骨上,李焕之闷哼着翻身,看见领头衙役腰间悬着的玉佩 —— 雕着半截断剑的青玉佩,正是半月前他在山贼尸体上见过的款式。"栽赃也要栽得像样些!" 他撑着碎石想爬起来,指腹突然触到一块刻着云雷纹的鹅卵石,冰凉的纹路像活物般钻进掌心。
又是一棍抽在膝弯,李焕之惨叫着跪倒在河水中,暴涨的河水漫过胸口,冲刷着伤口的剧痛。恍惚间,他看见上游漂来十二顶朱红纸轿,纸糊的轿夫在急流中挺首腰背,轿帘上用金粉画着的喜字在水面投下诡异的倒影。领头衙役的狞笑混着河水灌进耳朵,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的指尖深深抠进鹅卵石的云雷纹里,仿佛要将这冤屈刻进骨髓。
河水湍急地流淌着,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躯体。他的身体随着水流漂浮而下,毫无还手之力。而那原本系在他身上的平安符,此刻却被缎带缠绕在了一根芦苇杆上,在风雨中摇晃着,宛如一面招魂幡,似乎在召唤着他的灵魂归来。
与此同时,那支纸轿队伍却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引导,悄然地改变了方向,紧紧地跟随着他下沉的轨迹。纸轿内,隐隐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嫁东风》的曲调,那婉转的旋律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从河底深处传来的一声声悲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曲调中还夹杂着水泡破裂的咕嘟声,就像是有人在河底哭泣,声音透过水面,传入人们的耳中。这声音与《嫁东风》的曲调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哀伤的氛围。
而那块刻着 "白玉京" 古篆的鹅卵石,也随着他的沉落,缓缓地沉入河底。当它接触到河底的那一刻,激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这些涟漪在水中扩散开来,将那千年的秘密重新搅动起来,融入了这浑浊的人间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