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惊鸿
风灵山的暴雪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霍震霆的军靴陷进半尺深的积雪。呼啸的北风裹挟着冰碴子，抽打在士兵们冻得青紫的脸上。这支奉天精锐部队的黑色军氅早己结满冰凌，远远望去像一群沉默的冰雕。
"停。"霍震霆抬手示意，剑眉下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拇指着勃朗宁手枪的雕花扳机，金属的寒意透过皮手套渗入骨髓。山腰处的火光来得太早——比预定剿匪时间提前了整整两个时辰，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将飘落的雪花都染成了血色。
亲兵赵铁柱哈着白气凑近："司令，侦察班回报说寨门大开，里头静得能听见雪落声......"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声音发颤，"但弟兄们数了数，岗哨上一个活口都没留。"
霍震霆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记得三天前收到的线报，盘踞在此的"黑山帮"至少有三十号人马。军靴碾过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突然按住赵铁柱的肩膀。风里飘来一丝甜腥——是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味。
轰！
山腰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气浪将松枝上的积雪尽数震落。霍震霆拔枪上膛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士兵们的刺刀齐刷刷指向声源处。可预料中的伏击并未到来，只有燃烧的梁柱倒塌的闷响在山谷间回荡。
"保持警戒。"霍震霆的声音比刀锋更冷，黑色军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当他踹开半塌的寨门时，身后的士兵齐齐倒吸冷气——十七具尸体呈放射状倒伏在庭院中央，每具喉间只有一点红痕，积雪竟未染半分血色。最骇人的是这些土匪脸上凝固的表情，竟带着诡异的微笑。
火光最盛处，一个湖蓝色身影背对着他们。少女手中的雪白帕子正擦拭着银簪，翡翠镯子在火光照映下，将游动的绿影投在满地尸骸上。她发间的鎏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垂下的玉坠碰撞出清越的声响，在这修罗场中显得格外妖异。
听到军靴声，她缓缓转身。跳动的火舌为她镀上流动的金边，照亮她染血的绣花鞋尖——那鞋尖正碾着土匪头子青紫的脸，暗红的血迹在雪地上洇开一朵妖艳的花。
"军爷来迟了呢。"少女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却让久经沙场的士兵们汗毛倒竖。她踢了踢脚边的尸体，"这些畜生为抢小女子的传家宝，自己先火并起来了。"
霍震霆的枪口纹丝不动地对准她眉心。借着火光，他看清这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杏眼樱唇，左眼角有颗泪痣。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淤青，像是被粗糙的绳索勒过。
"名字。"霍震霆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少女突然掩唇咳嗽，宽袖滑落露出手腕上狰狞的淤青："沐小鱼。"她虚弱地倚着燃烧的廊柱，"奉天沐家商行的......"话未说完，三枚银针己从她指间激射而出。
霍震霆侧身闪避的瞬间，听见身后接连三声闷响。回头时，三个持弩的黑衣人正从屋檐阴影里栽落，每人眉心一点银光闪烁。其中一人的弩箭己经上弦，箭头发着幽蓝的光——分明淬了剧毒。
"现在。"沐小鱼抹去唇边血迹，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越的声响，"司令还觉得我是匪类么？"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湖蓝色旗袍下摆渗出暗色。
霍震霆示意军医上前，自己则逼近查看屋檐下的尸体。这些黑衣人腰间都别着刻有三颗银星的铜牌——与半月前袭击奉天军火库的杀手佩戴的一模一样。当他用枪管挑开尸体的衣领时，瞳孔猛地收缩：每个杀手锁骨下方都有个新鲜的针眼，周围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灰色。
"司令！"赵铁柱突然惊呼。霍震霆转身时，沐小鱼己退至燃烧的廊柱旁。跃动的火光照亮她腰间一闪而过的三星纹身——与士兵们从死人身上拓下的标记分毫不差。
寒风卷着火星掠过庭院，沐小鱼突然笑了。她扬手的动作优雅得像在戏台抛出水袖，染血的手帕却如利箭般射向霍震霆。待他接住时，墙头只剩下一串渐远的脚印，雪地上每隔七步就落着一点猩红。
"追！"赵铁柱刚要带人翻墙，却被霍震霆拦住。司令展开手帕，素白绢面上用金线绣着三枚银星，角落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最诡异的是，这方帕子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竟散发着温热，仿佛刚刚从活人体上取下。
"不必追了。"霍震霆将手帕收入怀中，冰凉的丝绸下摆擦过枪管时发出细微的嗡鸣。他蹲下身，从土匪头子僵硬的指缝里拈出半片金箔——上面用朱砂画着繁复的符文，正是关外萨满教召唤"雪娘子"的禁术符号。
军医突然高喊："司令！这些尸体......"只见庭院中央的十七具尸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转眼就变成了蒙着人皮的骷髅。更骇人的是，他们喉间的红痕开始渗出黑血，在雪地上蜿蜒出诡异的轨迹，最终汇聚成一个完整的星图。
霍震霆的佩刀突然剧烈震颤，刀鞘上镶嵌的七颗铜星接连亮起。这是奉天霍氏祖传的"七星镇煞刀"，上一次异动还是二十年前长白山尸王现世之时。他猛地抬头望向沐小鱼消失的方向，雪地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己凝结成冰，每滴血珠里都封着一粒银光——正是她射杀黑衣人用的银针。
"收拾现场。"霍震霆收刀入鞘时，刀身上的铜星仍在不安地闪烁，"三日后，我要见到奉天城所有关于沐家商行的档案。"
返程的马背上，赵铁柱忍不住低问："司令，那姑娘到底是......"
"七星锁魂针，三星追命纹。"霍震霆着怀中渐凉的手帕，远处奉天城的轮廓在暴雪中若隐若现，"她是沐家最后的'守星人'。"
就在这时，怀里的手帕突然自燃，幽蓝的火光中浮现一行小字："子时三刻，盛京戏院《锁麟囊》"。待字迹燃尽，余烬竟在掌心凝成三粒银星，与沐小鱼发间步摇上的装饰一模一样。
霍震霆握紧拳头，指缝间漏出的银光将雪地照得发亮。风灵山的雪还在下，但落在皮肤上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诡异的温度，像是谁温热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