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灾的解释让众人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焚香过后的尘埃气息,混合着废墟的潮湿霉味,还有一丝……
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
地上,烛娘(林红绡)留下的残烛和嫁衣灰烬,如同一个被强行合上的悲剧书页,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沉重。
“所以,”
陈少羽打破了寂静,声音有些干涩,他踢了踢脚边一块焦黑的木头。
“班主死了,村民也死了,烛娘姐妹也……解脱了。这鬼地方,该散场了吧?”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那条蜿蜒向上、布满青苔的石阶小径尽头。
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座建筑的轮廓在逐渐消散的薄雾中清晰起来。
不是残破的戏台,不是扭曲的幻象。
那是一座真正的、在民国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又阴森的三层戏楼。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飞檐翘角,朱漆斑驳。
紧闭的大门是沉重的暗红色,门环是两个狰狞的兽首,铜绿森森。
楼体高大,但窗户却异常狭窄,如同无数双眯起的、窥探的眼睛。
瓦片是深沉的墨绿色,在灰暗天光下仿佛覆盖着一层粘腻的苔藓。
最诡异的是戏楼正门上方悬挂的匾额——
上面的字迹早己被风雨侵蚀殆尽,只留下几道深刻的划痕,透着一股不祥的空白。
“诡戏楼……”燕沂喃喃道,“这才是……本体。”
“出口在它后面?”
沈渊皱眉看着石阶尽头连接的方向,正是那座戏楼的侧面。
要想离开,似乎必须绕过它,或者……穿过它?
墨灾强撑着精神站首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不减。
“执念消散,怨气退去,路才显现。这戏楼,恐怕就是一切悲剧的起点和终点。里面……未必干净。”
江钰在白卿的搀扶下,也看向那座沉默的戏楼。
脱离了死亡循环的极端痛苦,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让他极其虚弱,胃部的隐痛从未消失。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些。
他现在的生命值只剩26了,必须速战速决。
“怨气虽散,但浸透砖瓦的罪恶……或许还在。”
白卿的金眸凝视着戏楼紧闭的暗红大门,指尖那缕檀香气息再次若有似无地萦绕,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很重的‘死’气,不是怨灵,是……沉淀的污秽。”
他的语气带着少有的凝重。
“管它里面是什么,绕过去就是了。”
陈少羽不想再节外生枝,拉着沈渊就想从侧面走。
然而,当他们踏上石阶,试图从戏楼侧面绕行时,异变陡生。
戏楼侧面原本应该是通道的地方,空间诡异地扭曲起来。
青苔石阶如同融化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光滑、无限向上延伸的、由深色木板构成的墙壁。
墙壁上没有任何缝隙,只有木纹扭曲盘绕,如同凝固的黑色血管。
“空间被封锁了。”
墨灾立刻得出结论,手按在了枪套上,“看来,路只有一条了。”
她的目光投向戏楼那扇沉重的暗红色大门。
“等等。”
江钰虚弱地开口,他靠在白卿身上,指了指戏楼大门上方那块空白的匾额。
“你们看……那划痕……像不像……一个字?”
众人凝神望去。
匾额上,被侵蚀的空白处,确实有几道深刻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划痕。
仔细辨认,那凌乱却透着怨毒的力道,似乎硬生生刮出了一个字的轮廓——
“冢”。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这座戏楼,并非只是悲剧的场所,它本身,就是一座埋葬着被害死的所有人的巨大坟墓。
“看来,不进去‘祭拜’一下,是出不去了。”
白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别无选择。
六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座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诡戏楼。
越是靠近,那股混合着陈年木料腐朽气、陈旧脂粉香和淡淡血腥的复杂气味就越发浓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戏楼周围异常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石板地上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站定在那两扇巨大的暗红色门前。
门上兽首门环的眼睛,似乎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沈渊没有犹豫,伸出手,用力推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嘎吱——呀——
令人牙酸的、仿佛积压了百年的摩擦声响起。
门,并未上锁,应声而开。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灰尘和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众人衣袂翻飞。
门内的景象,展现在他们眼前。
并非想象中的戏台观众席,而是一个异常空旷、幽深的大厅。
大厅极高,向上望去,是层层叠叠、环绕而上的漆黑木质回廊,如同巨兽的肋骨。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狭小的窗户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大厅中央,空无一物。
但地面上,却布满了大片大片、早己干涸发黑、渗透进木质地板纹理的污渍——那是经年累月、无法清洗掉的血迹。
浓重的血腥味正是来源于此。
而在大厅最深处,正对着大门的地方,是一座高出地面数尺的戏台。
戏台被厚重的、积满灰尘的深紫色帷幕完全遮挡,看不清后面是什么。
帷幕沉重地垂落着,仿佛从未被拉开过。
戏台两侧,并非支撑的柱子,而是两座巨大的、由某种深色石头雕刻而成的雕像。
左侧雕像,是一个穿着长袍、面容模糊却透着虚伪笑容的中年男子形象。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微微抬起,做出一个看似邀请实则掌控的姿态。
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极其阴森。
右侧雕像,则是一群姿态各异、面目模糊扭曲的人形。
他们有的跪着,向那些站着的雕像不知在祈祷些什么,有的与其余雕像打斗起来。
有的人颤抖着把一个饼紧紧的护在怀里,有的人站在一旁对这些事情冷眼旁观。
两座雕像如同门神般拱卫着被帷幕遮挡的戏台,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被遗忘的罪恶。
空气中死寂一片。
只有灰尘在微弱的光线中缓缓飘浮。
“冢…”燕沂的声音带着颤抖,“这里…都是那些被历史洪流裹挟淹死的人……”
她看着地上大片大片的黑褐色血迹,胃里一阵翻腾。
“也是罪恶沉淀的地方。”
墨灾的声音冰冷,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班主雕像那虚伪的笑容和村民雕像的扭曲狂热。
“执念消散了,但留下的污秽……还在发酵。”
白卿扶着江钰,金眸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大厅和高处那些如同牢笼般的漆黑回廊。
“这里……太‘空’了。空的让人不安。”
沈渊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那深紫色的帷幕之上。
“戏台后面,是什么?”
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寒刀,刀锋在昏暗中闪烁着冷冽的光。
“班主?村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少羽活动了一下手腕,指间夹着几枚特制的符箓,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管它是什么,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这鬼地方,早点砸完早点散伙!”
就在这时。
“咿——呀——”
一声极其突兀、尖细、扭曲的戏腔,毫无预兆地在大厅中炸响。
那声音并非来自戏台帷幕之后。
而是仿佛从西面八方、从那些漆黑的回廊深处、甚至从他们脚下的地板缝隙里钻出来。
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戏腔断断续续,荒腔走板,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嘲讽,唱的正是不久前那段字字泣血的诅咒:
“忌婚嫁——!送我一郎君,我送众人走!众人抬轿…悲欢离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大厅中疯狂回荡、重叠,如同无数冤魂在齐声尖笑。
伴随着这瘆人的戏腔和笑声,那一首垂落不动的深紫色帷幕,竟开始无风自动。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帷幕之后,缓缓地……缓缓地……将其向两侧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