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头之上

第 8 章・父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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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潮头之上
作者:
先滨
本章字数:
4618
更新时间:
2025-06-04

镇政府办公楼的走廊在深夜寂静如墓,沈砚冰的台灯在磨砂玻璃上投出晃动的影子。他捏着父亲的信,泛黄的信纸散发着陈年墨香,“治茶如治民,过犹不及” 八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是祖父的《茶经》手抄本残页,小楷工整得像茶垄的行距。

办公桌上的电脑亮着,省农科院的回复邮件在屏幕上泛着冷光:“青桐村土壤有机质含量异常,建议核查人为干预因素。” 沈砚冰的指尖划过键盘,调出卫星图,青桐村 12 号地块的绿色斑块正在缩小 —— 那是他标记的虫害样本存放点。

窗外突然传来消防车的尖啸,红色警灯划破夜空,鸣笛方向正是青桐村。沈砚冰的钢笔从指间滑落,在父亲的信纸上留下道墨痕。他想起下午在田间地头会,妇女展示的渣土车视频,想起周明远说的 “盯紧车牌号”,心脏突然揪紧。

“察其形,辨其色,知其病。” 祖父的手抄本残页上,这行字被茶水洇湿过,墨迹晕染成不规则的圆,像片生病的茶叶。沈砚冰对着残页苦笑,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 是周明远的旧吉普。

衬衫纽扣在慌乱中崩开两颗,沈砚冰抓起车钥匙冲出门,走廊的声控灯次第亮起,照亮他磨破的袖口。消防车的鸣笛更近了,带着灼热的气浪,他突然意识到,存放虫害样本的临时仓库,此刻正堆着他和茶农们半个月来的心血。

青桐村的夜空被火光映红,沈砚冰的车在土路上颠簸,方向盘上还沾着下午在茶园蹭的红土。远远看见仓库屋顶的火焰舔舐着木梁,李大爷的旱烟杆身影在火光中晃动,正试图搬出装样本的陶罐。

“大爷,危险!” 沈砚冰冲过去,抓住老人的胳膊。陶罐在怀里发烫,里面是他标记的茶尺蠖幼虫标本,此刻己被烤得滚烫。消防车的水柱喷向屋顶,火星西溅,照亮李大爷被烟熏黑的脸:“镇长,有人泼了汽油……”

样本罐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闷响。沈砚冰看着燃烧的文件箱,里面是他整理的土壤检测报告、茶农签字的分红协议、还有那张尾数 0017 的补偿协议复印件。火焰中,“云栖谷” 的 logo 渐渐卷曲,像条被烧死的茶尺蠖。

周明远的吉普刹在路边,老书记跳下车时搪瓷缸磕在车门上:“小沈,报警!调取路口监控!” 他的刀疤眉在火光中拧成一团,“上个月刚装的摄像头,不会平白无故坏了。”

沈砚冰蹲下身,指尖触到地上的玻璃碎片 —— 是装汽油的玻璃瓶。火光照亮他父亲的信,信纸边缘己被烤焦,“过犹不及” 的 “及” 字被烧成黑洞,像只永远填不满的眼睛。

手机在裤兜震动,唐薇发来消息:“女儿退烧了,你在哪?” 沈砚冰看着火场,想起女儿枕边的检测仪模型,想起她问 “爸爸的办公室是不是住在电脑里”。火焰的热气流过脸颊,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书记,” 沈砚冰站起身,衬衫纽扣还敞着,“他们烧的不是样本,是证据。” 他指向正在熄灭的火堆,“土壤数据异常、合同编号相同、现在连虫害样本都没了 —— 他们怕我们查出渣土里的工业废料。”

周明远的搪瓷缸重重墩在地上,茶水泼在烧焦的文件上,发出 “嗤” 的声响:“1998 年烧救灾物资,2018 年烧虫害样本,他们倒是一脉相承。” 老书记弯腰捡起半张《茶经》残页,“你祖父要是看见,得气得敲他们的脑壳。”

消防车的水泵声渐渐停息,火场只剩袅袅青烟。沈砚冰摸出手机,给唐薇回消息:“在青桐村,处理点小事。” 他知道 “小事” 两个字太轻,轻得像飘落的茶灰,却重得像压在心头的红土。

远处传来警笛声,沈砚冰望着焦黑的仓库,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后半句:“治民如治茶,需察其本,勿务其末。” 祖父的手抄本残页上,“察其本” 三个字还清晰可见,此刻在火光中微微发亮,像盏不会熄灭的灯。

他蹲下身,用手指在焦土上画出茶尺蠖的轮廓,火烤过的红土烫得指尖发疼。周明远的手掌按在他肩上,带着搪瓷缸的余温:“小沈,他们烧了样本,烧不了老百姓心里的账。” 老书记指向围过来的茶农,他们手中举着手机,正在拍摄火场 —— 那是沈砚冰教他们用的 “证据留存” 法。

沈砚冰点头,站起身时裤脚沾满焦土。他知道,这场火不仅烧毁了样本,更烧出了对手的慌张。省农科院的邮件、父亲的信、祖父的《茶经》,此刻在他脑海里连成一线,指向那个尾数 0017 的编号,指向林满江的城投公司,指向陈立远的 “数据模型”。

夜风带来一丝茶香,来自未被波及的老茶树。沈砚冰望向茶园,新抽的茶芽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希望的火种。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子手环,今日步数定格在 21450—— 其中 1500 步是冲向火场的距离,剩下的,是他在基层治理这条路上,必须坚定走下去的每一步。

消防车开始撤离,周明远的吉普引擎再次轰鸣。沈砚冰坐上驾驶座,衬衫纽扣依然敞着,露出的锁骨处有块淡褐色的胎记 —— 像片蜷曲的茶叶。他发动汽车,车灯照亮前路,看见李大爷正蹲在火场边,用旱烟杆扒拉着灰烬,寻找未烧尽的样本。

手机再次震动,唐薇发来女儿的照片:小女孩抱着检测仪模型,对着镜头比耶,枕边放着沈砚冰去年送的茶树书签。他的嘴角扬起,又迅速抿紧 —— 这场火,烧不掉他心中的茶树,烧不掉父亲的信,更烧不掉祖父《茶经》里的智慧。

“治茶如治民。” 沈砚冰默念着,方向盘转向镇政府方向。车窗外,青桐村的夜空渐渐恢复平静,只有星星还在闪烁,像无数双注视着基层治理的眼睛。他知道,明天还要面对数据核查、舆论攻击、对手的下一次暗算,但此刻,父亲的信和祖父的残页,让他的脊梁挺得更首。

仓库的余烟还在飘散,沈砚冰的电子手环突然收到新邮件:省农科院追加回复,“土壤异常样本检测出重金属超标,建议立即启动司法调查。” 他踩下油门,车灯刺破黑暗,照亮前路的同时,也照亮了贴在仪表盘旁的女儿照片 —— 那是他在基层浪潮中,最温暖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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