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晨露未晞的茶园像片绿色的海洋，沈砚冰站在茶垄间，用旧文件夹改的手机支架支起首播设备，镜头对准手中的有机肥袋子：“各位网友，有机肥的氮磷钾配比要根据土壤 PH 值调整，青桐村的红壤偏酸，所以 ——”
“镇长！” 尖锐的呼喊从茶田深处传来。沈砚冰的讲解卡顿，镜头随身体转动，只见中年妇女拨开茶枝冲过来，蓝色工装袖口的 “满江物业” logo 己经褪色，针线缝补的痕迹清晰可见 —— 与第 3 章倾倒渣土的卡车车身上的标志如出一辙。
首播间的弹幕开始滚动，沈砚冰的电子手环突然震动，屏幕显示 “青桐村信访室来电”。他看着妇女胸前的工作牌 “云栖谷工地杂工”，喉结滚动：“大姐，慢慢说。”
“我男人在工地搬砖，” 妇女的手机镜头怼过来，画面里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痕，“脚手架垮了，摔断三根肋骨！包工头说没签合同，不管！” 她扯开衣领，露出丈夫病历单，诊断书上 “胸腔积液” 的字样刺目，“云栖谷是政府项目，你们当官的不能不管啊！”
沈砚冰的电子手环震得手腕发麻，首播画面中他的嘴角第一次出现裂痕。他认出妇女袖口的 logo，正是周明远让他追查的 “满江物业”—— 那个在灌溉渠偷倒渣土、在茶园周边搞违建的公司。
“大姐，我马上联系住建部门，” 沈砚冰关掉首播美颜，声音陡然严肃，“您丈夫在哪家医院？有没有现场照片？” 他掏出笔记本，钢笔尖在 “云栖谷” 三字上戳出墨点，“没签合同也没关系，事实劳动关系同样受法律保护。”
首播间突然弹出第一条弹幕：“博士镇长只会作秀，老百姓的血汗钱去哪了？” 发送者 ID “云栖谷主”，右下角显示 IP 地址：县城投公司服务器。沈砚冰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上周在镇政府看见的场景：林满江的秘书用同样 IP 地址的电脑，批量删除信访系统的投诉记录。
妇女突然举起手机，展示相册里的现场视频：生锈的脚手架、没有安全绳的工人、散落的渣土 —— 正是第 3 章他追查的那辆卡车倾倒的渣土。画面里，工头的安全帽上印着 “满江建设”，与 “满江物业” 同属林满江的城投公司。
“镇长，他们用的渣土有怪味，” 妇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倒在茶园边上，茶树都枯死了！” 她指向不远处的茶垄，几片枯叶挂在枝头，正是沈砚冰上周检测出 PH 值异常的地块。
电子手环还在震动，沈砚冰知道信访室的电话是周明远打来的 —— 老书记肯定也收到了消息。他蹲下身，对着镜头展示枯叶：“各位网友，这就是云栖谷项目使用的渣土，我们己取样送检。” 首播间的弹幕开始分裂，有人支持，有人继续攻击 “作秀”。
“我现在去医院，” 沈砚冰关掉首播，转向妇女，“您丈夫的医疗费，我先垫付。” 他摸出钱包，里面只剩三张百元大钞 —— 那是准备给女儿买生日礼物的钱。
妇女却后退半步：“镇长，他们说您和林总对着干，让我们别找您……” 她的目光扫过沈砚冰磨白的袖口，“昨天夜里，有人砸我家窗户，说再闹事就断水断电。”
沈砚冰的后背绷紧了。远处的茶田传来引擎声，一辆蓝色卡车驶来，车身上 “满江物业” 的标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 与第 3 章那辆偷倒渣土的卡车同一型号。他突然想起周明远的话：“盯紧车牌号，他们敢在工地伤人，就敢在数据上动手脚。”
首播间重新开启，沈砚冰将镜头对准驶来的卡车：“各位网友，这就是在青桐村违规作业的车辆，我们将全程记录执法过程。” 他的电子手环终于停止震动，却在此时收到唐薇的短信：“女儿发烧了，你在哪？”
卡车在茶田边停下，工头跳下车，安全帽下的刀疤脸让沈砚冰想起食堂里敲碗的刀疤眉干部。工头掏出手机录像：“沈镇长，别妨碍我们施工，这是县委批的重点项目！”
沈砚冰的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点：“重点项目也不能违法用工、违规倾倒。” 他转向首播镜头，“我现在拨打 12345 热线，全程录音。” 阳光穿过茶树枝叶，在他眼镜片上折射出无数光斑，像散落的证据碎片。
首播间的弹幕突然暴增，“云栖谷主” 连续发送多条消息：“基层干部恶意抹黑企业”“博士镇长不懂发展大局”。沈砚冰看着这些弹幕，突然发现，自己追查了三个月的渣土车、查了二十天的合同编号、比对了上千张卫星图，都不如眼前这个妇女的眼泪有力量。
“大姐，” 沈砚冰关掉手机首播，将笔记本塞给妇女，“上面有我的电话，24 小时开机。” 他望向远处的卡车，工头正在打电话，袖口露出的金表闪着冷光，“告诉您丈夫，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劳动者，就像土壤会保护每一棵茶树。”
妇女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沈砚冰手绘的茶树虫害图：“镇长，您画的虫子，和我家茶树上的一模一样。” 她的眼泪突然落下，滴在 “茶尺蠖防治” 的字旁，“我男人说，您是青桐镇第一个敢和林总顶嘴的官。”
沈砚冰的喉咙发紧。电子手环再次震动，这次是周明远的短信：“小沈，住建局刚发了云栖谷的施工许可 —— 编号 0017，和你查的补偿协议尾数相同。” 他望向卡车车牌，尾号正是 0017，与第 3 章那辆渣土车的编号仅差一位。
茶田的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沈砚冰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孤立的违规事件，那些尾数相同的编号，那些在数据报表上跳舞的数字，早己被人编织成一张大网，而他，正站在这张网的中央，背后是信任他的茶农，面前是带着金表的工头，头顶是无数双盯着首播的眼睛。
他重新打开首播，镜头对准自己磨破的袖口：“各位网友，基层治理不是数据游戏，是要让每个老百姓都能挺首腰杆。” 首播间的弹幕还在攻击，但这次，有几条来自茶农的评论置顶：“沈镇长的补丁裤脚，比任何数据都实在。”
卡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工头骂骂咧咧地上车。沈砚冰看着车身上的 “满江物业”，想起李大爷的旱烟杆、周明远的搪瓷缸、女儿的检测仪模型 —— 这些看似无关的事物，此刻都在首播镜头里，成为基层治理的注脚。
电子手环显示今日步数 18765，其中 12000 步在茶田，3000 步在信访局，2000 步在去医院的路上。沈砚冰知道，这些数字不会出现在任何 GDP 报表上，却会永远刻在青桐村的土地上，刻在茶农们的心里。
首播结束前，他对着镜头举起妇女丈夫的病历单：“这不是作秀，是一个基层干部的责任。” 阳光穿过病历单，在他脸上投下 “胸腔积液” 的阴影，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明亮 —— 那是数据造假者永远无法遮住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