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便利店与血迹
首尔的初春，夜晚依然带着料峭寒意。午夜时分的便利店，灯光惨白，照得货架上的商品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塑料感。姜志轩靠在收银台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今天篮球队训练加时，又被教授抓壮丁整理资料，此刻他只想赶紧熬过这最后两小时的夜班，回他那狭小的出租屋倒头就睡。
玻璃门“叮咚”一声滑开，冷风卷着几片枯叶窜了进来。
志轩下意识地扬起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 话音未落，他看清了来人，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高挑，非常的高挑。目测至少有175公分，裹在一件剪裁精良、但此刻沾着深色污迹的黑色长风衣里。深栗色的微卷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几缕发丝被汗水黏住。她扶着门框，微微喘息，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最让志轩心头一跳的，是她脸上那道细细的、从颧骨一首划到下颌的浅红划痕，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血珠正缓慢地沁出来。
她的眼睛抬了起来。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内双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此刻却盛满了冰冷的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像被追捕到精疲力竭的野兽，眼神锐利依旧，却透着强弩之末的虚弱。她的目光扫过便利店，带着审视的意味，最后落在志轩脸上。那眼神让志轩瞬间清醒了，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需要……帮忙吗？”志轩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带着一丝不确定。他注意到她扶着门框的手，骨节分明，很漂亮，但指关节处似乎也有擦伤，正微微颤抖着。风衣下摆，似乎也沾染了更深色的、类似泥泞或……干涸血迹的东西？他不敢确定。
女人——尹书媛，没有回答。她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松开扶着门框的手，挺首了背脊，那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强大气场重新凝聚，尽管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她一步步走向饮料冷藏柜，脚步有些虚浮，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刻意维持的稳定。
志轩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见过不少漂亮女生，学校里追求他的也不乏气质出众的，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同。她身上有种被现实狠狠打磨过的冷硬感，混合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高贵和此刻难以掩饰的狼狈，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她的疲惫不是熬夜赶论文的困倦，而是一种更深沉、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消耗殆尽。
书媛拉开冷藏柜的门，冷气扑面而来，她似乎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常见的能量饮料，而是伸手拿了一瓶最普通的矿泉水。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她走到收银台前，将水轻轻放在台面上。
“就这个。”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好、好的。”志轩连忙扫码。近距离下，他看得更清楚了。那道血痕很深，伤口边缘微微翻卷，像是被利器划伤。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极淡的、混合着硝烟（？也许是错觉）、汗水和一种……类似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这绝对不是普通学生会有的气息。
“一共1200韩元。”志轩说。
书媛低头去翻找钱包，动作有些迟缓。志轩注意到她纤细手腕上戴着一块设计简约但质感非凡的银色腕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与她此刻的处境格格不入。
她拿出几张纸币递过来。指尖冰凉，不经意间擦过志轩的手背。那触感像冰，志轩心头又是一跳。
“那个……”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志轩鬼使神差地开口了。他从柜台下翻出一盒独立包装的创可贴——便利店常备的廉价品，印着幼稚的卡通图案。“你的脸……最好处理一下。”他把创可贴递过去，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关切和紧张。
书媛的脚步顿住了。她侧过头，再次看向志轩。这次，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看清这个多管闲事的便利店店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警惕依旧，但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像冰封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她看到了男孩眼中纯粹的、未经世事的担忧，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单纯的善意。
这很陌生。
她沉默地接过了那盒创可贴。塑料包装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谢谢。”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软化。
她没再看志轩，转身推开玻璃门，再次投入了首尔深夜的寒风中。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同样沾着污迹的深色裤脚。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灯昏暗的光晕之外，步伐比来时似乎稳了一些。
便利店里恢复了寂静。只有“嗡嗡”的冰柜运作声和志轩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触感。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奇特的、混合着危险与疲惫的气息。
“姜志轩！发什么呆呢！”店长不满的声音从后面小仓库传来。
“啊？来了来了！”志轩猛地回神，赶紧应道。他收拾好心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外空荡荡的街道。
那个女人……是谁？
那道伤……怎么回事？
她看起来……好累。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他拿起抹布擦拭柜台，目光扫过台面，动作突然顿住。
刚才放矿泉水瓶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滴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不是污渍，是血。
志轩的心猛地一沉。刚才她脸上伤口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抹布，廉价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掌心。
夜，似乎更冷了。便利店的灯光，白得有些刺眼。玻璃门外，初春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那个神秘又狼狈的高挑身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寂静中无声扩散，带着冰冷的预兆。
首尔的春天还未真正到来，便利店的初次相遇，己悄然弥漫开一丝不祥的血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