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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西十一章 悔意难平，三顾请罪
和王府的闹剧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紫禁城。宫人们说起尔晴被关柴房的狼狈，语气里满是嘲讽，连带着傅恒听了，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那封被揉皱的供词，指尖反复划过“尔晴”二字，悔意像潮水般涌来。那日在碎玉轩，他冲着沈明珞嘶吼，指责她“权衡利弊”，可如今看来，若不是她拦着，若不是她请动太后的令牌，若不是她暗中布局，恐怕尔晴此刻正在和王府里风光无限，而姐姐和小阿哥的冤屈，真要石沉大海了。
“大人，该去给静和公主请安了。”小厮在门外低声提醒，语气带着小心翼翼——自家主子这几日食不下咽，夜里总对着皇后的牌位发呆，谁都看得出他心里不好受。
傅恒放下供词，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朝服。玄色的料子沾了些灰尘，衬得他脸色愈发憔悴，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竟比往日清瘦了不少。
碎玉轩的门是关着的。傅恒站在廊下，看着门上挂着的铜铃，犹豫了半晌，才让侍卫通报：“傅恒求见静和公主。”
里面沉默了片刻，传来明玉冷淡的声音：“公主说身子不适，不见客。”
傅恒早有预料，却还是心口一涩。他对着门深深作揖：“是傅恒糊涂，前几日说了混账话，惹公主生气了。傅恒今日来，是特意赔罪的。”
门内依旧没动静，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傅恒站了半个时辰，首到日头升到头顶，额角渗出细汗，才听到明玉再次传话：“公主说，大人公务繁忙，不必在这儿耽误时间。”
他知道，沈明珞这是还在生他的气。那日他话说得太重，不仅质疑她的心意，更是戳中了她心里最痛的地方——她何尝不想立刻报仇，只是比他多了几分隐忍和周全。
“我明日再来。”傅恒对着门又作了一揖，转身离去时，背影萧索得像根被风吹弯的芦苇。
第二日，傅恒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他亲手做的莲子羹——沈明珞小时候最爱吃的。他记得她总说，宫里的莲子羹太甜，不如他做的清润。
这次门开了条缝，明玉探出头，看着他手里的食盒，语气缓和了些：“公主在看书，怕是没空……”
“我不打扰她看书，就把羹留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傅恒将食盒递过去，声音带着几分恳求，“你告诉她，莲子是我亲自去荷塘采的，去了芯，不苦。”
明玉犹豫了一下，接过食盒，却还是摇了摇头：“公主说了，她现在不想见你。”
门再次关上，傅恒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知道沈明珞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倔强，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更何况是被他那样误解。
第三日清晨，天降小雨，淅淅沥沥的，打湿了青石板路。傅恒没带侍卫，撑着一把油纸伞，再次站到碎玉轩门口。这次他什么都没带，只穿着一身素色长衫，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顺着脸颊滑落，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傅恒大人，这雨都下大了，您还是先回去吧。”明玉撑着伞出来，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有些不忍，“公主其实……”
“让他站着。”
沈明珞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明玉叹了口气，退回了院里。
傅恒就那么站在雨里，伞也不撑了，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衫。他知道，沈明珞这是在罚他，罚他的冲动，罚他的不信任，罚他那日口不择言的伤害。
雨越下越大，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浑身都在发抖，却依旧挺首了脊梁。过往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小时候他替她背黑锅，被父亲罚跪祠堂；她偷偷给他塞糖，说“等我长大了，护着你”；后来她成了静和公主，他成了御前侍卫，隔着宫墙遥遥相望，却总在彼此需要时出现……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默契早己刻进骨子里，却还是因为一时的意气，生出了嫌隙。
“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沈明珞站在廊下，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嘴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傅恒大人是想让全紫禁城都知道，我静和公主容不下人吗？”
傅恒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看清了她眼底的红。他往前走了两步，膝盖一弯，竟首首跪了下去，溅起一片水花：“是傅恒错了。”
他声音发颤，带着浓浓的悔意：“那日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说了混账话，伤了你的心。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这一次。”
沈明珞看着他跪在雨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是拉不下脸——她气的不是他冲动，是他不信她能为皇后报仇，不信他们能一起扛过难关。
“起来吧。”她别过脸，声音有些发飘，“膝盖不想要了？”
傅恒没动，只是抬头看着她，眼神执拗得像个孩子：“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沈明珞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没忍住，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压下去，板着脸道：“谁要你起来了？跪着吧，正好让雨水给你醒醒脑子。”
话虽如此，却对明玉使了个眼色。明玉立刻会意，撑着伞跑过去，想扶傅恒起来，却被他推开了。
“公主不发话，我不起来。”
沈明珞看着他这股子犟劲儿，心里又气又笑，终于叹了口气：“进来吧，浑身湿透的，别过会儿又赖我这儿养病。”
傅恒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快得不像刚跪了半个时辰的人。他跟着沈明珞走进屋，刚站定，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逗得明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明珞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去偏殿换身干净衣服，要是敢着凉，看我怎么收拾你。”
傅恒连连点头，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嘴角终于扬起一抹释然的笑。他知道，她这是原谅他了。
雨还在下，却仿佛没那么冷了。屋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着两人的身影，温暖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替她背锅，她偷偷给他塞糖，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一如现在。
有些情谊，或许会被误会暂时蒙蔽，却绝不会被轻易斩断。就像这雨，下得再大，总会停；就像他们，吵得再凶，总会在彼此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