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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东攥着浸满汗水的完赛奖牌，指腹碾过金属表面凸起的斯巴达战士浮雕。身后的场地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下一场障碍赛的注意事项，混合着观众席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深秋的暮色里显得有些黏腻。他低头看了眼护腕上的泥点——那是今天翻越“海格力斯的挑战”时，膝盖磕在湿滑岩壁上蹭到的，此刻正顺着皮肤纹路渗进运动服袖口。
“姜先生？”
带着薄荷味的女声从右侧传来。姜东转身时，看见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正单手举着遮阳伞，伞面倾斜着避开他身上未干的泥浆，另一只手递出的名片在风里晃了晃：“我是星芒娱乐的张莉，刚才看了您全程比赛，有没有兴趣聊聊？”
指尖触到名片的瞬间，姜东挑眉——烫金logo下印着“金牌经纪人”的小字，边角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这个风衣女人妆容精致，眉峰挑得像今天他跃过“飞檐走壁”时踩的岩角，说话时眼尾总带着点笑意，像把裹着软布的刀。
“星芒娱乐？娱乐圈？”
姜东扯下护腕甩了甩，泥浆溅在地面砸出深灰的印子，虽然自己不是很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近几年星芒娱乐打造的《演员就位吧》，《下一个，超新星》节目也是相当火热，除此之外当红小花林悦就是他们公司的。
“我这种晒得跟块老树皮似的，能演什么，又或者请我去当保镖吗？”
张莉没接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举到他面前。视频里，二十分钟前的姜东正倒挂在“俄尔普斯之禁”的绳网上，暴雨般的泥点砸在他绷紧的下颌线，却在抬头时忽然扯出个带点痞气的笑——那是他发现镜头对准自己时，下意识做出的挑衅表情。画面外，解说员的声音突然拔高：“这位选手注意到我们的机位了！漂亮！这个核心力量控制堪称教科书级别……”
“上周您在魔都站破了国内业余组纪录，微博话题阅读量破亿，我找您主要是因为我们有一档户外求生综艺，需要素人，而您是退役特种兵，有户外求生经验，其次是您目前也有一定热度，至于演戏。。。”
张莉收回手机，遮阳伞又往她那边倾了倾，挡住斜射过来的夕阳
“虽然现在的观众喜欢看真实的力量感，而不是镜头前捏出来的花架子。而且刚才您过‘宙斯的惩罚’时，那个单手甩绳的动作——”
她忽然伸手，指尖虚虚划过他小臂凸起的肌腱
“在大银幕上的确会很震撼，但是您现在没有任何演戏经验，如果要演戏，那得经过培训才行哦”
姜东沉默，风掀起他汗湿的发梢，带来远处小吃摊的孜然香，他抹了把嘴角，矿泉水顺着指缝滴在奖牌上
参加完斯巴达系列比赛，奖金十多万，可如果想要彻底改变现在的生活，或许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什么时候？”
张莉眼里闪过亮色，从包里掏出手机，熟练的打开绿泡泡
“先加联系方式，我会提前通知您”
“我有个条件。”姜东忽然开口，指尖敲了敲奖牌边缘，“接下来我还有点事，我不希望因为节目影响到我生活”
张莉转身，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她笑时酒窝很浅，却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没问题！”
。。。。。
拖拉机突突的轰鸣还悬在村口老槐树上，姜东把磨破的护腕塞进帆布包，鞋底的泥块磕在青石板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土渣。夕阳正从后山滚下去，把他被晒得发红的脖颈染成金铜色，像戴了圈没摘干净的奖牌光晕。
“东子回来啦！”
王大爷蹲在井台边晃着水瓢，木柄上的红绳晃出细碎的光
“咱村微信群里都传你比赛视频呢，就你爬那网绳的时候，跟个山里的野豹子似的！”
井绳绞动的吱呀声里，姜东看见自家老院的木门半敞着，门楣上去年贴的“五谷丰登”春联，被雨水泡得褪了色，“丰”字底下的勾，倒像极了斯巴达奖牌上的月桂叶纹路。
母亲正蹲在灶间添柴火，蓝布围裙上沾着新磨的玉米粉。听见脚步声，她转身时带起的风掀乱鬓角的白发，手里的搪瓷缸还盛着没晾完的绿豆汤：“锅里炖着你爱吃的豆角，加了两把新摘的花椒——知道你回来要饿，晌午就把腊肉从地窖里拎出来了。”土灶台上摆着他临走前忘带的旧毛巾，边角磨出毛絮，却被洗得发白，搭在竹椅上像片晒干的云。
后墙根的狗窝传来窸窣动静，黄狗阿黄瘸着腿蹭过来，尾巴扫过他沾满泥浆的裤脚。
这狗还是他刚退役时从山洼里捡的，如今左前爪因追野兔受过伤，走路总有点跛——倒像极了他膝盖上那道被铁丝网划的旧疤。
姜东蹲下身时，阿黄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膝盖上，鼻尖嗅着他身上的汗味，喉咙里发出撒娇的呼噜，混着灶间柴火噼啪的响声，把赛道上的风声都压进了鞋底的泥里。
晚饭后蹲在门槛上擦靴子，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母亲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在枣树枝上，荧光色的衣角被夜风吹得晃荡，像只停在枝头的花蝴蝶。
姜东摸着靴筒上干结的泥块，忽然想起冲过终点时，有个穿红背心的志愿者塞给他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加油”——此刻兜里还装着那层糖纸，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却比任何完赛证书都更烫手心。
井台那边传来王大爷跟人唠嗑的声音：“东子那孩子，在城里上班还惦记着咱村的地，你瞧他鞋上的泥，跟咱种玉米时踩的一个色儿......”
“我看呐。。。”
“哈哈哈哈。。。。。”
话音被夜风扯碎，飘向缀满星子的夜空。姜东望着晾衣绳上晃荡的衣服，忽然觉得那些在赛道上咬着牙挺过的坡，跟家里后山的梯田似的，一垄一垄刻进了骨子里——就像此刻指尖蹭到的泥土味，混着娘炖菜的香气，比任何奖牌的光泽都更暖，更实在。
阿黄忽然跳上石磨，对着远处的竹林汪汪叫了两声。姜东起身时，看见母亲正往他帆布包里塞新摘的黄瓜，裹着蓝布帕子，带着晨露的凉。村口的路灯忽然亮了，暖黄色的光铺在青石板上，把他沾满泥的靴子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里有赛道的风，有泥土的腥，却也有老院的烟火，和这方土地扎进血脉里的温热。
他摸了摸裤兜，糖纸发出清脆的响。远处拖拉机又突突地响起来，载着晚归的农人，往缀满灯火的村子里，慢慢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