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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高，林间蒸腾起潮湿的雾气。 顾长歌拨开垂落的藤蔓，青苔在他指尖留下冰凉的触感。
身后陆汐颜的脚步声比平日重了些，蛊毒仍在侵蚀她化神期的肉身。
“哗啦——”
溪水声渐近。
拨开最后一片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溪蜿蜒流过石滩，水面浮着细碎的金光，像是撒了一把碾碎的金箔。
顾长歌的指尖刚触及水面，一股刺骨寒意便顺着指节窜上脊背。这根本就不是寻常山泉该有的温度！
水底沉着半块青玉令牌，边缘焦黑，像是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灼烧过。顾长歌瞳孔微缩，这分明是青尘宗长老令的残片！
“是璇玑峰主的东西。”
陆汐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弯腰拾起玉牌，“最后传讯时，她说要来幽冥渊寻我们。”陆汐颜指腹过玉牌裂痕，突然蹙眉，“不对……”
“嗯？”
“这裂痕。”她翻转玉牌，指着断面处细密的锯齿状纹路，“不是摔碎的，是被什么东西……咬碎的。”
顾长歌接过玉牌，指腹擦过断面时，一丝腥臭的黏液沾上皮肤。他心头一跳，这味道与昨夜村民体内爆出的蛊虫如出一辙！
“顺着溪流找。”他起身时不着痕迹地挡在陆汐颜前方，“既然玉牌能冲到这里，说明璇玑峰主曾在上游活动过。”
陆汐颜凝视着他渐远的背影，眼底暗流涌动。这个素来温顺的徒儿，今日竟学会了自作主张？更令她心惊的是，胸腔里翻涌的并非怒意，而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
他在护着我。
这个念头如野火燎原，灼得她指尖发颤，连蛊虫啃噬骨髓的剧痛都淡了几分。
荒唐！她猛然攥紧衣袖。苏师妹命悬一线，她怎能被这些无谓的思绪扰了心神？可胸腔里那股陌生的暖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两人沿溪溯源，草木渐密。阳光被茂密的树冠过滤成斑驳光点，照得溪水忽明忽暗。顾长歌拨开垂落的藤蔓，突然僵在原地。
前方十步开外的溪岸边，散落着几片淡青色布料。布料边缘整整齐齐，像是被什么利器瞬间切断！
而更骇人的是，布料周围的野草全部枯萎发黑，形成首径丈余的死亡圈。
“是璇玑峰主的法衣，避毒镯的碎片也在。”陆汐颜声音发紧，
她弯腰拾起一块翡翠碎片，指尖刚触及，碎片便“咔”地裂成齑粉。顾长歌敏锐地注意到，师尊的指尖在发抖。
十年前初入宗门时，他曾听执事弟子议论，璇玑峰主与落霞峰主是同期入门的师姐妹。
而这位元婴大圆满的阵法大师，也是陆汐颜为数不多的故交。
“师尊……”
“继续走。”陆汐颜打断他，下颚线条绷得极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的语气冷得像冰，可顾长歌分明看见她将那块布料碎片悄悄塞进了袖袋。
溪水在此处拐了个急弯，汇入一方深潭。潭水幽绿，表面浮着层诡异的虹彩，像倒扣的油膜。
岸边歪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碑文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唯有“幽冥”二字依稀可辨。
“为何是幽冥潭？而不是不是渊？”陆汐颜蹙眉，
顾长歌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潭心那个漩涡上。
水流旋转的轨迹极不自然，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更诡异的是，漩涡中心偶尔闪过一抹幽蓝，转瞬即逝。就像一只妖兽的眼睛。
“师尊，退后。”
他刚拽住陆汐颜手腕，漩涡突然暴胀！
“哗——！”
潭水炸开，数十条透明触手破水而出。每根触手上都布满吸盘，吸盘内侧是密密麻麻的倒刺，在阳光下泛着淬毒般的蓝光。
“嚓！”
顾长歌的太乙银针疾射而出，精准刺入最近那条触手的吸盘中央。触手痉挛着缩回，溅出的黏液腐蚀地面，腾起刺鼻白烟。
其余触手的攻势丝毫未减，如狂风暴雨般罩向二人。陆汐颜抄起岸边一根断木，以木代剑横扫而出！
“砰！”
三条触手齐根断裂，落地后竟像离水的鱼般疯狂扭动。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黏稠的幽蓝液体，所溅之处草木瞬间枯死。
“水下有东西！撤！”陆汐颜厉喝。
话音未落，整个水潭突然隆起。
“轰——！！！”
巨浪滔天中，一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那是一只足有三丈高的透明巨蟾，皮肤下流动着幽蓝光晕。它额生三目，每只眼睛都像一面镜子，清晰映出两人的倒影。
最骇人的是第三只眼，那里映出的不是陆汐颜现在的模样，而是一具森森白骨！
“三镜幽冥蟾……这是七阶妖兽……”陆汐颜脸色煞白，此刻灵力不及全盛时候的万分之一，真要对上这相当于人类元婴期的妖兽，恐怕生死难料！
巨蟾的第三只眼死死锁定陆汐颜，瞳孔中的白骨影像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她腕间的黑纹突然暴长，瞬间蔓延至肩膀！
“呃……！”
陆汐颜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透后背。那蟾蜍竟能通过瞳术加速蛊毒发作！
顾长歌瞳孔骤缩。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当黑纹爬满全身，师尊就会如蟾蜍眼中所示，化作一具白骨！
“师尊，别看它的眼睛！”
顾长歌扑向陆汐颜，却在半空被一条触手狠狠抽中后背。他重重摔在潭边碎石上，喉间涌上腥甜。
“长歌！”
陆汐颜的惊呼声中，巨蟾的第三目幽光大盛。她周身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线，那些线如同活物般勒进皮肉，开始疯狂抽取她的生命力！
“师尊！”
顾长歌咬牙爬起，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被潭水凝成的冰锁固定。他猛地抬头，正对上巨蟾第二只眼，那里映出的竟是他丹田内《欺天诀》的道纹！
这畜生竟然能窥见本源？！
“原来……藏在这儿……”
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顾长歌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蟾蜍妖兽竟会传音入密！
“交出……功法……饶你不死……”
巨蟾的舌头如闪电般卷来，顾长歌本能地侧头，舌苔上的倒刺仍刮破他脸颊，带起一蓬血雾。
血珠滴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陆汐颜突然暴起，原本枯竭的经脉中竟迸发出一丝冰蓝灵力！她并指为剑，首刺巨蟾第三目！
“噗！”
指尖没入眼球半寸，幽蓝脓血喷溅。巨蟾吃痛狂吼，所有触手同时回缩。陆汐颜趁机拽起顾长歌：“跑！”
两人踉跄着冲进密林，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追击声。陆汐颜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是被顾长歌半抱半拖着前进。
“师……尊？”
顾长歌突然发现怀中人轻得可怕。陆汐颜的脸色己经惨白到透明，唇瓣却呈现出诡异的艳红。那些黑纹爬上她的脖颈，正向着心口蔓延。
陆汐颜凝视着自己逐渐白骨化的指尖，唇角竟浮起一丝释然的笑意：“它……在吃掉我…倒是......比蛊毒干净。”
只是……此生再难执手相望……再不能将他偷偷拥入怀中……再不能感受到这个孽徒的温度…
顾长歌心头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他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心悸为何如此剧烈，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在尖啸。
他看见她指节处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如同被看不见的饕餮啃噬。森白指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美得惊心动魄。
顾长歌将陆汐颜推到一棵巨树后，扯开自己前襟，露出心口处一道血色纹路。
这是他《欺天诀》突破第五重时留下的印记。
“师尊，信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