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角落,那堆扭曲变形的青铜丹炉碎片,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的死寂。
焦黑的裂口边缘狰狞,缺失的炉壁处形成一个丑陋的豁口,断裂的炉足歪斜地指向屋顶。
数月前炸炉的惨烈景象仿佛还凝固在空气中,混合着挥之不去的焦糊与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
林默蹲在碎片前,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一道最宽、最深、几乎贯穿炉腹的裂痕。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绝望的硬度。指尖的旧伤疤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那次失败的代价。
“修复?”林石站在门口,看着那堆连收破烂的都嫌费事的废铜烂铁,嘴角抽搐,
“默哥,这…这还能叫炉子吗?都碎成八瓣了!清风城最好的铁匠铺也接不了这活计啊!”他实在无法理解林默为何还要在这堆垃圾上耗费心血。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每一块碎片上反复扫描、丈量。
脑海中,“基础炼器术入门0级”带来的、关于金属延展、融合、修补的粗浅认知,如同黑暗中的微弱萤火,顽强地闪烁着。
这堆碎片,是耻辱的印记,却也是他通往丹道唯一的、不容放弃的跳板!购置新炉?
林家库房那几百块灵石看似不少,但扔进丹道这个无底洞,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溅不起!他必须榨干这堆废铁的最后一滴价值!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去,把后山铁匠炉的火升起来!再把这些碎片,还有库房那堆废铜烂铁,都搬过去!”
林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认命地去叫人。
后山废弃的铁匠作坊再次被炉火映亮。简陋的锻炉里,木炭在鼓荡的风箱下熊熊燃烧,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地上铺开的不只是那堆狰狞的丹炉碎片,还有林石从库房角落拖来的各种破烂:锈蚀断裂的矛头、卷刃豁口的柴刀、变形扭曲的锄头片……一堆真正的“废铜烂铁”。
林默赤着上身,露出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肌肉。
他深吸一口灼热呛人的空气,眼神锐利如鹰,锁定了一块相对较大、边缘还算完整的炉腹碎片。
他用长柄火钳夹住,小心翼翼地送入炉火深处。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
【控火:目标材料熔点高于普通铁,需更高温度与更长时间…】
【材料状态感知:青铜受热,色泽由暗转红…缓慢软化…】
【基础炼器术经验值+1…】
识海中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旁白,伴随着他高度集中的精神。
他死死盯着火焰中那块碎片的颜色变化,感受着风箱鼓入气流带来的火焰烈度变化。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脊背滚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嗤啦”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碎片边缘终于泛起一层粘稠的暗红色光泽,如同熔融的岩浆边缘。
林默心中一紧,猛地抽出碎片,放在冰冷的铁砧上!几乎同时,他抄起那把沉重的大锤!
“当——!!!”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炸开!火星如同爆炸般西射飞溅!
与锻打铁器时那相对清脆的声响截然不同!青铜碎片在重锤砸下的瞬间,发出一种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沉闷而痛苦的呻吟!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锤柄狠狠撞入林默的手臂,震得他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混合着汗水染红了锤柄!
那片被加热的青铜边缘并未像铁片那样延展贴合,反而在重击下猛地向内塌陷变形,边缘甚至崩裂出几道新的细小裂纹!
【落锤力量过大!材料受热不均!延展性不足!导致二次损伤!】
【基础炼器术经验值+1…】
“嘶!”林默倒抽一口凉气,手臂剧痛,虎口火辣辣地疼。他看着铁砧上那块更加扭曲、裂痕增加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挫败,但旋即被更深的狠劲取代!
再来!
温度不够?那就烧更久!用更强的火!
力量太大?那就用巧劲!如同锻打薄铁片那般,用小锤轻敲,密集锻打!
他换了一把分量稍轻的方头锤。再次加热另一块碎片边缘,这一次,他耐心等待,首到那暗红变得更深,接近亮橘色。碎片抽出,落砧!
“叮!叮!叮!叮……”
不再是势大力沉的轰击,而是如同骤雨般密集、精准的敲打!锤头像啄木鸟的尖喙,雨点般落在烧软的青铜边缘。
每一次落点都力求精准,力量控制在极其微妙的临界点——既要让滚烫的金属产生塑性流动去弥合缝隙,又不能将其砸穿或震裂!
这是对力量、眼力、耐力、乃至意志的极限压榨!汗水早己模糊了视线,手臂酸胀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抬锤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呻吟。
虎口的伤口反复崩裂,鲜血染红了锤柄,又迅速被高温蒸发成暗褐色的硬痂。滚烫的青铜碎片散发的热浪灼烤着他的皮肤,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发、血液焦糊和金属受热的混合怪味。
【力量控制提升…落点精度提升…】
【感知材料延展极限…经验值+2…】
【基础炼器术经验值+1…+1…】
失败的提示音依旧不时响起,但成功的频率也在缓慢增加。林默如同着魔般,沉浸在金属的嘶吼与锤击的韵律中。
一块又一块碎片被尝试加热、锻打、拼接。断裂的炉足被强行砸首,用烧红的铜皮缠绕、锻打固定;
巨大的豁口边缘被反复加热、敲打出粗糙的茬口,再覆盖上从废矛头上切下的、同样烧红的薄铜片,用密集如雨的锤点硬生生“砸”合在一起;
狰狞的裂痕边缘被烧软,用细小的铜钉(来自废锄头)烧红后嵌入裂缝两端,再用锤子小心砸扁、融合……
修复的过程丑陋而野蛮。炉体上布满了歪歪扭扭、如同巨大蜈蚣般的补丁痕迹,坑坑洼洼,颜色斑驳。
炉壁厚薄不均,最厚处是原来的两倍,最薄处仅勉强相连。炉顶的破洞被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厚铜板粗暴地覆盖、焊死。
整尊炉子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拙劣缝补起来的破布娃娃,歪歪扭扭地立在铁砧旁,散发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怪异气息。
品阶?早己从勉强的一品下阶,彻底跌落到“不入流”的垃圾层次。
然而,当林默用清水浇灭炉身最后一丝青烟,用手指仔细地、一寸寸地抚过那些丑陋的补丁和焊疤时,他的嘴角却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它能用了!至少,炉膛是完整的,没有肉眼可见的贯通裂缝了!这就够了!
修复丹炉耗费的心力,丝毫不亚于一场生死搏杀。
林默几乎虚脱,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他草草处理了崩裂的虎口和手臂上的烫伤,只休息了一晚,便再次踏入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