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蔷薇
永和二十三年冬,镇北王府的红梅开得格外妖冶。江挽歌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砖上,指尖死死抠住裙裾,听着廊下继母林氏的娇笑混着风雪飘进来。
"妹妹可还记得,这祠堂的地砖是你娘亲当年亲手铺的?"林氏踩着金丝绣鞋踏入祠堂,狐裘上的白狐尾扫过供桌,烛火在她描着青黛的眼角投下阴影,"她若知道你如今这般不孝,怕是要从地底下爬出来呢。"
江挽歌垂眸盯着膝前青砖缝隙里凝结的冰碴,喉间泛起苦涩。三日前她撞见林氏与户部侍郎密谈,今日晨起就被污蔑偷了父亲书房的边防图。此刻祠堂外站满了巡城司的官兵,父亲的亲兵队长正带着人在她闺房翻箱倒柜。
"夫人,找到了!"尖细的嗓音刺破风雪,贴身丫鬟小翠踉跄着被推搡进来,怀中紧抱的檀木匣里散落出半卷泛黄的羊皮地图。
林氏的指尖骤然掐进狐裘,面上却浮起哀戚之色:"挽歌,你怎么这般糊涂!你父亲镇守北疆十余年,这边防图若落入贼人之手......"
"我没有!"江挽歌突然抬头,乌发垂落遮住半边苍白的脸,"昨夜子时我还在给母亲抄经,根本没出过院子!"她的目光扫过小翠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今早这个丫头端来的参汤有异香。
林氏冷笑一声,忽然踉跄着扶住供桌:"老爷,你可一定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雕花木门被风雪撞开,镇北王江承业裹着玄色大氅踏入祠堂,腰间的玄铁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扫过满地狼藉,目光最终落在江挽歌攥得发白的指节上。
"挽歌,你可知罪?"
江挽歌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望着这个记忆中总是征战在外的父亲,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从冰湖里出来,铠甲上的积雪融化在她颈间,说要教她骑马射箭。
"女儿不知何罪之有。"她强撑着挺首脊背,却在瞥见父亲腰间玉佩时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今日晨起时她亲手系上的。
林氏适时地掩面抽泣:"老爷,挽歌怕是被鬼迷了心窍......"
"够了!"江承业突然拔剑,寒光掠过江挽歌耳畔,削断了她一缕青丝,"即日起,废除江挽歌镇北王府嫡女身份,贬为庶人。三日后送往......"
"将军!"急促的马蹄声穿透风雪,亲卫统领浑身浴血撞进祠堂,"北疆急报!东陵大军突袭雁门关,守将......守将全军覆没!"
江承业手中的剑"当啷"坠地,玄铁剑身与青砖相撞,迸出的火星映亮了他瞬间苍老的面容。林氏的笑声戛然而止,小翠手中的羊皮地图无声滑落,露出边缘处斑驳的朱砂印记。
江挽歌望着父亲踉跄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后院听见的私语:"雁门关守将换防文书,老将军可收到了?"那声音分明带着东陵口音。
更深露重,江挽歌蜷缩在柴房草堆里,指尖无意识着藏在衣襟里的半块青铜虎符。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背面的云纹与父亲书房那幅边防图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咯吱"——腐朽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月光里飘进半片残梅。江挽歌瞬间屏息,却见一只素白的手将青瓷瓶放在门槛上,袖口绣着的金线牡丹在月光下流转。
"三日后卯时,城西乱葬岗。"低哑的男声混着风雪,"带着虎符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江挽歌攥紧虎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望着青瓷瓶里的曼陀罗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挽歌,若有一觉得活着比死更难,就去找......"
话音未落,柴房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江挽歌将青瓷瓶藏进衣襟,刚转身就被人捂住口鼻拖进黑暗。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林氏阴鸷的声音:"先毁了这张脸,再送去军营......"
匕首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响中,江挽歌终于失去知觉。昏迷前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月光里飘落的曼陀罗花瓣,在雪地上开出一片血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