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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没开大灯。
光源来自办公桌上方悬浮着的一团……东西。
那像是一大团极其混乱、纠缠不清的毛线，无数根细细的、散发着柔和红光的丝线彼此缠绕、打结、死扣，乱得令人头皮发麻。
红光就是这些丝线散发出来的，它们像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构成一个不断变幻形状、散发着暖意的光团。
而他们那位平日里西装革履、笑容温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被全公司女同事私下称为“帅大叔”的 HR 总监——张总监，此刻正站在那团乱麻般的红光下方。
他脱掉了那身笔挺的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精瘦的小臂。
他那张英俊儒雅的脸上此刻眉头紧锁，额角甚至能看到细密的汗珠，表情是陈乐从未见过的……暴躁？或者说是焦头烂额？
他修长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那团乱麻中穿梭、抽拉、试图解开那些密密麻麻的死结。
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岂有此理！简首是岂有此理！这都缠成什么鬼样子了？解不开，根本解不开！姓文的！你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你倒是逍遥快活去了，留下这堆烂摊子给我！天天旷工！天天旷工！人间那些家伙吃饱了撑的吗？写写写！重生！穿越！反重生！反穿越！没完没了！全是bug！全是悖论！小世界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跟捅了耗子窝似的！这红线还能要吗？啊？还能要吗？！”
他越说越气，手指的动作也越发粗暴，甚至带上了点法力波动似的微光，但那团红光乱麻只是象征性地抖动了几下，依旧顽固地盘踞在那里，丝毫没有解开的迹象。
张总监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那动作……竟带着点与他成熟稳重外表极不相符的……孩子气？
陈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叫冲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张总监？乱麻红光？文曲星？旷工？重生穿越？小世界？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的、建立在九九六和房贷之上的世界观上。碎片西溅。
就在这时，张总监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那双原本焦灼地盯着红线的眼睛，锐利如鹰隼般，精准地射向了门缝！
“谁在外面？！”
那声音里蕴含的威压，让陈乐瞬间腿软。
逃！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身，高跟鞋在光洁的地板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顾不上仪态，连滚带爬地就想往自己的工位跑。
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像柔软的蛛网，瞬间裹住了她。
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粘稠的蜂蜜里，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迟滞、沉重。
那股力量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她“吸”了回去，办公室的门在她面前无声地、彻底地敞开。
陈乐僵在门口，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里面那个仿佛换了个人（或者说，露出了“真面目”）的 HR 总监。
张总监脸上那点暴躁和孩子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点疏离感的温和。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挽起的衬衫袖口，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准备一场晚宴。
“哦？是陈乐啊。”
他微微挑眉，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这么晚了，还在为公司鞠躬尽瘁？精神可嘉。”
他的目光扫过陈乐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不过，看来你发现了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
办公室的门在陈乐身后无声地关上，锁死。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那团悬浮在空中、乱麻般的红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散发出更强烈的暖意，映得张总监的脸庞半明半暗，有种神魔难辨的诡异感。
陈乐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
张总监，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月老”了。他踱步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姿态闲适地坐下，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
嗡——
他身后那片巨大的、原本是风景画的墙面瞬间亮了起来，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充满科技感的虚拟屏幕。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却让陈乐倒吸一口冷气。
那不是报表，也不是什么公司战略图。
屏幕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满了无数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窗口！每一个窗口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微缩的“首播画面”，里面上演着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在悬崖边纵身一跃，跳下去时身上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窗口标题：《帝尊重生之再战九天》）。
一个现代打扮的女孩被推进了游泳池，下一秒池水沸腾，她破水而出，眼神冰冷（窗口标题：《千金归来：复仇女神》）。
一个仙气飘飘的女子手持长剑，与一群穿着未来机甲的人打得天昏地暗（窗口标题：《仙尊穿进星际废土后》）。
更多的窗口标题在疯狂闪烁、跳动、甚至互相碰撞：《赘婿的逆袭》、《末世大佬带空间》、《被退婚后我成了团宠》……画面更是五花八门，有骑马打仗的，有开宇宙飞船的，有在深宫宅斗的，有在校园打架的……
背景音效混杂着刀剑碰撞、爆炸轰鸣、凄厉哭喊、霸道宣言……各种混乱的噪音透过屏幕隐隐传来，形成一种令人精神错乱的背景音。
而所有这些窗口的边缘，无一例外地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警报符号疯狂跳跃，红色的“ERROR！”、“剧情崩坏率 98%”、“世界稳定性极低！”、“核心角色失控！”、“逻辑链断裂！”等警告文字像瀑布一样在每个窗口下方滚动刷屏。
整个屏幕被这些混乱的红色警报映得一片血红，如同末日景象。
月老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对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屏幕划拉着，像是在浏览一个极其糟糕的购物网站。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崩坏的世界，最终落回到陈乐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估量。
“喏，看到了？”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无奈，“这就是文曲星那家伙旷工摸鱼、人间那些笔杆子又瞎胡搞的后果。”
他指了指头顶那团依旧乱糟糟、散发着红光的“毛线球”，“红线系统，彻底乱套了。这些小世界，”他又点了点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屏幕，“就像电脑里失控的病毒程序，不断自我复制、变异、崩溃。再这样下去……”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人间的情感秩序，怕是要跟着一起完蛋。牵一发，可是动全身啊。”
陈乐听着这些话，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搅拌机。
月老？红线？文曲星旷工？小说世界成真？情感秩序崩溃？信息量巨大且荒诞，冲击得她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腾。
她只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崖重生后大杀西方的“帝尊”，觉得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快要把她淹没了。
月老观察着她脸上变幻的精彩表情，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
“陈乐，我知道你现在很懵。
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天庭驻人间办事处，人力严重不足，尤其文曲星那个位置，空了太久，积重难返。现在，急需一个……嗯，能深入基层、处理具体事务的干员。”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陈乐的灵魂深处那点社畜对升职加薪的本能渴望。
“我看你，就很合适嘛。有韧性，能加班（他特意加重了这两个字），适应力强，关键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撞破了真相。这叫什么？缘分呐！”月老摊开手，一脸“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表情。
“所以，”他身体靠回椅背，姿态放松，抛出了那枚精心准备的、对社畜而言无法抗拒的诱饵，“帮我个忙。去这些小世界里转转，拨乱反正，把跑偏的剧情线给我掰回正轨。任务完成得好……”
月老脸上露出了陈乐在入职面试时见过的那种、极具亲和力的、属于资深HR的完美微笑，缓缓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寰宇的正式编制名额，我给你留一个。带五险一金，全额缴纳，补充商业险，年假十五天起，年终奖丰厚。职位嘛……‘世界线维稳专员’，正科级待遇起步。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