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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飘来白粥的香气时，李南正往公文包里塞笔记本。米色的针织衫领口磨得有些起球，这是林芸去年买的，他记得她当时说:“你总穿深色，换件浅色的吧。”现在想来，那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像在讨好一个陌生人。
“不吃早餐吗?”林芸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刚烤了女儿爱吃的蜂蜜蛋糕，暖黄的灯光下，眼角的细纹比去年又深了些。自从睦睦失踪后，她好像突然老了，连曾经最爱的连衣裙都换成了素色棉麻衫。
李南的手指在公文包拉链上顿了顿，抬眼撞见妻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他想起十西年前，那个总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姑娘，抱着一摞稿纸闯进编辑部，说:“李老师，这篇小说麻烦您指点一下。”后来他才知道，那些稿子都是她表哥写的，她只是找个由头接近他。那时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个春天的阳光。
“不了，赶时间。”他别开视线，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皮鞋在玄关处发出急促的声响。经过餐桌时，瞥见女儿思思的牛奶杯空了--这孩子每天六点就出门上学，连早餐都不愿在家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总把失踪的责任怪在她头上。
防盗门“咔嗒”关上的瞬间，林芸听见瓷碗轻碰桌面的脆响。她望着丈夫留在餐桌上的半片吐司，果酱还没抹匀，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锅里的白粥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厨房的玻璃窗，却遮不住记忆里那个雨夜。
两年前的深秋，母亲突然心绞痛住院，她收拾好陪夜的衣物，临出门前叮嘱思思:“照顾好弟弟，别让他乱跑。”十二岁的女孩懂事地点头，怀里还抱着睦睦最爱的小熊玩偶。可当她听到女儿的电话，说睦睦不见了时，吓得连忙赶回来，客厅里只有思思缩在沙发上哭，小熊玩偶掉在地上，沾满泥脚印的玄关处，通往花园的门虚掩着，而丈夫却不知所踪。
“妈妈，我和弟弟玩捉迷藏，他藏着藏着就找不到了.……”思思的话像把钝刀，在她心口来回划动。那天晚上，李南说在编辑部加班，而她在医院守着母亲，没人注意到六岁的睦睦是怎么独自跑出家门的。报警、调监控、发动亲友寻找，整整三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母亲从此不再登李家的门，每次打电话都要骂:“李南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睦睦出事那晚，他根本没在编辑部!”
林芸擦了擦眼角，把吐司放进保鲜盒。烤箱“叮”的一声提醒蛋糕烤好了，她戴上隔热手套取出烤盘，甜腻的香气里，忽然想起新婚那年。李南趴在书桌上写稿，她悄悄烤了蜂蜜蛋糕，他咬下第一口时眼睛发亮:“以后每天都给我烤这个好不好?”后来稿子发表，他把稿费全用来给她买了条珍珠项链，说:“你比我的小说还甜。”
可珍珠项链早就收进了首饰盒最底层，就像那些甜蜜的过往，被现实的灰尘层层覆盖。自从睦睦失踪后，李南把被子搬到了书房，连女儿的家长会都不再参加。有次她半夜起来喝水，听见书房传来压抑的哭声，推开门看见他抱着睦睦的相册，肩膀抖得像片秋风中的落叶。她想上前抱抱他，可他立刻抹了把脸，用比平时更冷淡的语气说:“出去吧，我想静会儿。”
锅里的白粥扑出锅沿，林芸手忙脚乱地关火。蒸汽散尽时，厨房的瓷砖上倒映着她孤单的影子，像极了梦里那个抱着书的。她忽然想起昨天整理书架时，看见李南那本《荒宅迷踪》里夹着张字条，上面用红笔写着:“七月十五，井台见。”字迹歪歪扭扭，像出自孩子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