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木质书桌上,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摇曳的影。李南的指尖划过《荒宅迷踪》的封面,这是情人送给的手抄本,油墨里混着潮湿的霉味,像极了记忆中老宅地窖的气息。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窗外的梧桐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李南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视线再次落回书页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废弃的井台边,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井底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有人用指甲刮擦着井壁。忽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心跳的节奏,从书页深处缓缓爬出来。
眼皮越来越沉,钢笔从指间滑落,在稿纸上晕开一团墨渍。迷迷糊糊间,他看见自己走进了书中的场景。青石板路上布满青苔,斑驳的院墙上爬满枯死的藤蔓,月光像一层薄霜铺在雕花门楣上。那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就站在廊下,怀里抱着一本同样陈旧的书,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像是被泪水泡发的伤口。她的视线凝固在井台方向,唇角下垂的弧度里藏着说不出的怨艾。
“妈妈,井里有水声..….”
男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南猛地转身。七八岁的孩子穿着蓝布衫,领口磨得发白,脸上沾着灰扑扑的泥点,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正盯着井台,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泛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井口的石栏上,一截青灰色的衣角正慢慢浮现,布料上的补丁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用指甲抓扯过的痕迹。
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影子从井底升起。那是个孩子的身形,个子只到井栏一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看不清面容。当影子抬起头时,李南听见自己的呼吸陡然停滞一月光照亮了那张惨白的脸,唇齿间裂开的弧度异常夸张,泛黄的牙齿上还挂着水珠,眼白里爬满血丝,笑意像毒蛇信子般冰冷。
“爸爸......”
沙哑的呼唤混着井水的潮气钻进耳朵,李南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个声音,分明是失踪两年的睦睦!影子踉跄着爬出井口,湿哒哒的布鞋在青石板上留下泥泞的脚印,每一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当那双沾满青苔的手即将抓住他的脚踝时,李南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啊!”
小说“啪嗒”掉在地上,李南猛地惊醒,后背冷汗浸透了睡衣。台灯的光刺得他眯起眼,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肋骨。他颤抖着捡起书,封面少年的笑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右下角作者署名处,“陈默”两个字红得像干涸的血迹。
“又是这个梦……”李南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视线落在书桌上的全家福。照片里,六岁的睦睦正抱着姐姐思思的脖子笑,妻子林芸穿着米色毛衣站在身后,而他自己穿着洗旧的牛仔裤,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敷衍。指尖划过照片里儿子的脸,那个在梦境中露出诡异笑容的身影,此刻正用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让他喉头一阵发紧。
时钟敲响三声,李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眼底泛着青黑,胡茬儿冒出来显得格外憔悴。水龙头的水流声里,他仿佛又听见井台边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浴帘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手机在卧室里响起,李南擦了把脸走过去,屏幕上显示着总编王建国的短信:“十点前到报社,老规矩,会议室。”他盯着短信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昨天在茶水间听见的闲聊 -“听说李主任三个月没交稿了,广告部的张哥都盯上他的位子了.....”
把手机塞进裤兜,李南望向窗外。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楼下的梧桐树在晨风中沙沙作响,像极了梦里井台边的脚步声。他摸了摸胸前的银坠子,那是睦睦失踪前一天,他在夜市买的平安符,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