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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像极了十年前强拆队的电钻声。林九尘跪在城西废墟的瓦砾堆里，西装裤膝盖处很快渗出泥浆。他数着前方零星的火光——那是被拆迁户用钢筋焊成的简易香炉，九十九盏长明灯在雨中摇曳，照着背后斑驳的"冤"字白幡。
"第一拜，替十年前那个穿白大褂的懦夫。"他重重磕下，额头与碎石相撞发出闷响。头顶突然炸开惊雷，闪电劈中歪斜的电线杆，迸溅的火星在雨幕中划出猩红轨迹。首播无人机被气流掀翻，镜头却固执地对着他胸前官印——血迹正顺着"民心为玺"的刻痕蜿蜒，在闪电频闪中诡异地勾勒出"未完"二字。
第七十二户，是位抱着遗像的老妪。林九尘盯着照片里穿校服的女孩，喉结剧烈滚动。那是他当医生时接诊的最后一个病人，因化工园污染引发的白血病，在急诊室熬了西十七天。老妪将骨灰盒塞进他怀里，瓷罐上"还我孙女"的朱砂字被雨水晕染成血泪。
"第九十九拜，给所有被装进档案袋的冤魂。"林九尘俯身时，瓦砾堆里突然伸出只焦黑的手。他怔怔看着那截碳化的手臂——和十年前钢梁下压着的女人何其相似。暴雨冲刷下，焦尸指缝间嵌着的市徽铜扣泛起冷光，那是公务员制服特有的配饰。
市政府大楼的轮廓在雨中扭曲，林九尘抹开脸上血水，看见新任市长专车正驶入地库。镜头顺着他的视线推进，车窗摇下瞬间，一只戴血玉扳指的手搭在窗沿。扳指内圈刻着篆体"林"字，与沈霁霜心口疤痕的针脚如出一辙。
"林市长，您的办公室收拾好了。"秘书王明浩撑着黑伞出现，伞骨上垂落的流苏竟是拆迁户的孝带编织而成。他引着林九尘穿过走廊，每扇门后的窃窃私语声都带着回音，仿佛整栋大楼都在重复沈霁霜的冷笑："您，准备好赎罪了吗？"
新办公室的博古架上，血玉螭虎与扳指并排而立。林九尘触碰玉玺的刹那，墙面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化作无数张强拆现场的脸。他后退时撞翻文件柜，夹层里掉出本泛黄的相册——每张照片背景都是城西废墟，主角从青年到暮年，胸前市徽从铜制换成银制，最终定格为纯金打造的"民心为玺"。
暴雨在黎明前骤歇，林九尘站在落地窗前。倒映在玻璃上的市政府大楼，此刻真如一座水晶棺，九十九盏长明灯在楼底拼成巨大的"奠"字。他掏出手机，热搜推送恰好弹窗：#当代林九尘图鉴# 话题下，数百张官员照片被AI换脸成血玉饰品，广告词统一写着："您，准备好赎罪了吗？"
"林市长，该开新闻发布会了。"王明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碎瓷相击的脆响。林九尘最后看了眼官印，血迹在晨光中竟幻化成二维码形状。他扫码后跳出的页面不是市政府官网，而是十年前那份未公开的医疗事故报告——患者沈霁霜，主治医师林九尘，诊断结果栏赫然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伴反社会人格倾向"。
新闻发布厅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九尘望着台下闪烁的摄像机，突然扯开领带。他举起官印砸向防弹玻璃，裂痕如蛛网蔓延的瞬间，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全市九十九处拆迁废墟同时响起哀乐，无人机俯拍画面中，市民们正将碎瓷片摆成新的"清官碑"，而碑文是不断滚动的弹幕："我们不需要青天，只需要镜子。"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林九尘的官印在讲台上碎成齑粉。粉末随风飘散，在每位记者肩头落成"未完"的篆字。而此刻的市长专线电话突然集体响起，接线员惊骇地发现，所有来电显示都是同一个号码——十年前那个雨夜，120急救中心未曾接通的求救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