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军官将羊皮卷拍在铁木桌上的刹那,林九尘听见自己脊椎发出朽木断裂的脆响。九处莲华标记在地图上汩汩渗血,朱砂绘就的纹路沿着桌腿蜿蜒而下,在他脚边凝成朵带刺的莲苞。汉奸的匕首挑起锁链,冰凉的刃锋贴着喉结游走:"观主早留了退路,你何必执着?"
林九尘盯着地图上"锁妖井"处的血渍,忽然想起七日前家书边缘的焦洞。那洞眼呈莲瓣状,边缘泛着观中秘制朱砂的幽蓝,此刻正与地图上某处标记重叠。汉奸忽然捏开他下颌,茶盏里浮着的半片莲瓣顺着喉管滑落,冰凉的触感在胃袋绽开,竟化作根莲茎,顺着经脉首插心口。
"观主常去城隍庙后巷。"汉奸忽然转换话题,指尖划过地图上用密文标注的"巳"位。林九尘瞳孔骤缩——那正是林家祖宅方位,而今日,恰是西月十五。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上元节,人贩子将弟弟装进樟木箱前,箱底也沾着城隍庙的香灰。
刑架突然倾斜,林九尘被倒吊在烛火上方。汉奸将《净心篇》手札拍在他脸上,泛黄纸页间夹着的干枯莲叶簌簌作响,叶脉纹路竟与玉佩缺口处的暗纹完全吻合。军官的军刀在此刻劈开药柜,暗格中滚出的九枚银锁叮当作响,每枚锁孔都嵌着片莲瓣,瓣上血渍未干,隐约可见"小满"二字。
"你每犹豫一刻,"汉奸的烟锅戳进林九尘腕间溃烂处,紫黑血珠滴在银锁上,激起青烟,"林家村就多三具尸体。"他忽然扯开林九尘衣襟,将发烫的烟锅按在他心口莲华刺青上。焦糊味混着檀香炸开时,林九尘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莲茎生长的簌簌声,那声音竟与三日前观中古莲绽放时的响动一模一样。
窗外忽然传来孩童嬉闹声,林九尘浑身剧震。那声音他太熟悉了——七日前暴雨夜,他曾在观中废墟听见这笑声,当时还以为是幻听。此刻笑声却混着银锁碰撞声,从日军营帐外飘来,带着城隍庙后巷的槐花香。
"太君要的是《灵忏》全本。"军官忽然开口,军刀挑起林九尘下颌,"你师父在密道里藏了三十年的秘密,该见光了。"刀锋划过他唇角时,林九尘看见刀身上映出的脸——不是自己,而是七日前家书中附带的画像,画中少年颈间也挂着莲形银锁。
汉奸的匕首在此刻刺入他掌心,刃尖抵着玉佩缺口缓缓旋转。林九尘听见莲茎刺穿心膜的脆响,眼前突然浮现出观中密道的景象:九重石门上刻满《净心篇》经文,第七重门环是朵青铜莲,莲心嵌着枚银锁,与他昨夜在暗格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放血。"军官突然下令。汉奸的匕首顺着林九尘腕间划开,血珠滴在地图上,竟沿着莲华纹路自动流淌,最终在"锁妖井"处汇成血潭。潭中突然浮起具童尸,颈间银锁与林九尘腕间印记碰撞,发出清越龙吟。
林九尘盯着童尸手腕的胎记,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弟弟被拐时,人贩子腰间也挂着同样的银锁。锁孔深处还沾着暗褐色血痂,与他此刻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颜色相同。汉奸忽然掐住他喉咙,将混着莲瓣的茶水灌进他嘴里:"你师父用三十七年布的局,该收网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营帐时,林九尘发现自己正跪在观中密道入口。九重石门上的莲华标记在月光下流转,第七重门环突然自动旋转,露出个三寸见方的暗格。暗格中躺着半块玉佩,缺口处渗出的血珠在他掌心凝成"忏悔"二字,字迹竟与师父手札上的笔锋如出一辙。
密道深处传来锁链晃动声,林九尘握紧玉佩缓缓前行。每走九步,壁上油灯就会自动亮起,灯影在地面投出莲华法阵。第七个法阵中央,玄真子正被铁链吊在铜柱上,道袍内层密密麻麻绣着《净心篇》全文,每道经文都在吸收着密道中的血气。
"你终于来了。"玄真子忽然开口,声音却带着三日前试药时的颤音。林九尘这才发现,师父胸口的莲华刺青正在渗血,血珠落地即化作莲茎,沿着密道石缝蜿蜒而去。那些莲茎最终在第七重石门前汇成血潭,潭中浮着的,正是他昨夜在日军营帐见过的童尸。
林九尘忽然明白过来——这三十七年,师父从未想过飞升。他用自己的血肉为饵,在观中布下九转莲华阵,只为等一个身负莲华印记、心怀业障的传人,亲手点燃这场焚尽道门百年污秽的业火。而他,从七日前收到家书的那一刻起,就己是这局中注定要被焚尽的祭品。
密道深处忽然传来银锁碰撞声,三十七盏莲灯在血水中次第亮起。每盏灯芯都缠着段银锁,锁孔深处,传来林家村孩童们清脆的笑声。林九尘握紧玉佩,看着掌心"忏悔"二字在业火中明灭,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微笑。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观中古莲绽放时,师父塞给他的那半块玉佩上,还沾着七日前家书上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