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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晓爱转身时，雨丝恰好缠上她的睫毛，将眼前的光影绞成模糊的碎金。她没去接余若涵递来的丝绒盒子，指尖还攥着从顾航笙衬衫上扯下的那颗黑曜石纽扣，布料边缘的线头硌得掌心生疼，却比心口的钝痛更真实些。
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茫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空心的鼓面上。她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 —— 余若涵黏腻的笑意如芒在背，顾航笙的视线则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后颈的皮肤几乎要渗出血来。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将下颌又抬高了半寸，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在锁骨那颗黑痣上蜿蜒成冰冷的线。
楼道里的声控灯在她踏上第三级台阶时 “啪” 地亮起，昏黄的光线映出墙皮剥落的痕迹，像幅被水浸过的旧画。她的倒影在潮湿的墙壁上晃动，裙摆上的泥点和凌乱的发丝都透着狼狈，唯有攥着纽扣的那只手，指节白得像要嵌进肉里。
“晓爱！” 顾航笙的声音在雨幕中炸开，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
她的脚步顿了顿，楼梯拐角的风灌进来，掀起她湿透的裙摆。耳边突然闪过六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风，裹着柑橘香，吹乱了陌生男人的发丝。可现在，那香味属于另一个人，一个即将戴上订婚戒指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雨水混着铁锈味呛进喉咙。再抬步时，高跟鞋踩碎了水洼里的月光，溅起的泥点扑在裤脚上，她却像没察觉般继续往上爬。每一级台阶都吱呀作响，像是在替她数着那些被打碎的瞬间 —— 那个带着泪水的吻，他掌心的温度，还有此刻无名指上早己被扔掉的银戒留下的浅痕。
走到西楼拐角，声控灯 “啪” 地熄灭，将她吞进黑暗里。她摸出钥匙开门时，指尖在锁孔里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进去。门 “咔哒” 一声开了，屋内传来甜甜模糊的呓语：“妈妈……”
她侧身挤进门，反手关上门的瞬间，终于忍不住靠在门板上滑坐下去。怀里的纽扣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进阴影里，像颗被遗弃的心脏。窗外的雨还在下，将顾航笙的声音和余若涵的笑声都隔在了湿漉漉的夜色里，只留下她自己的呼吸，在漆黑的房间里，响得如同丧钟。
余晓爱背靠着门板滑坐下去时，胸腔里那颗心脏像被塞进了冰窖，却又在某个角落闷烧着火星。她听见雨水砸在窗棂上的声响，突然想起顾航笙吻她时，舌尖带着的薄荷糖余温 —— 原来甜蜜与冰冷可以在同一具身体里共存，就像他此刻既是灼人的火焰，又是淬毒的冰锥。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水泥地上的裂缝，那里卡着半片风干的枫叶，像极了六年前她夹在日记本里的那片。那时她还不知道锁骨的痣会成为别人的筹码，不知道那个醉酒的夜晚会被人偷梁换柱，更不知道此刻攥着的黑曜石纽扣，会比任何珠宝都更烫人。
「后天就是我们的大日子」—— 余若涵的声音在耳膜上碾过，钻戒的冷光仿佛还晃在眼前。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那里曾被顾宇浩硬套上银戒，如今却留着圈苍白的印子，像道未愈合的伤疤。原来她拼命想逃离的「骗局」，不过是另一场更大骗局的注脚，而她从始至终都是棋盘上被翻面的棋子。
黑暗中，甜甜均匀的呼吸声从卧室传来，带着奶香的呓语让她猛地攥紧了拳头。女儿耳后那颗朱砂痣在记忆里发烫，顾宇浩亲子鉴定报告上的照片却偏偏遮住了那个位置 —— 这算什么？用孩子做诱饵的温柔陷阱，还是顾航笙在订婚宴前施舍的最后一点怜悯？
她扶着墙站起来，膝盖磕在门框上的钝痛让她清醒几分。透过窗帘缝隙，能看见巷口那辆黑色迈巴赫还没开走，车灯在雨幕里画出两道固执的光轨。顾航笙此刻在做什么？是被余若涵挽着往车里带，还是像她一样，在某个角落舔舐突然裂开的伤口？
这个念头让她喉咙发紧。她想起他刚才被打断时，眼底瞬间凝固的痛苦，像被骤然冰封的火山。可那又如何？他的痛苦里有几分是为她，又有几分是为那场被搅乱的「理智」？当余若涵说出「订婚宴」三个字时，他终究没有反驳，不是吗？
梳妆台的镜子在黑暗中映出模糊的人影，她走过去，指尖抚过镜面上自己的倒影 —— 发丝凌乱，嘴唇因刚才的吻而红肿，眼神却空洞得像口枯井。
六年前那夜的片段突然清晰起来：柑橘香、温热的掌心、锁骨处被轻轻含住的触感…… 原来那些让她记了六年的细节，全都属于顾航笙，可这份迟来的真相，却在他即将订婚时砸得她粉身碎骨。
“妈妈……”甜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懵懂。余晓爱深吸一口气，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转身时故意踩碎了脚边那颗黑曜石纽扣 ——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像她心里某样东西彻底崩解的声响。
窗外的雨小了些，巷口的车灯终于熄灭。她走到窗边，看着那辆迈巴赫消失在雨幕深处，突然觉得胸口那团闷烧的火星，随着车影的远去，终于慢慢冷却成了灰烬。也好，她想，至少灰烬不会再烫伤人，就像她此刻冰凉的指尖，终于能触到现实那冷硬的轮廓了。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焦躁的弧线，顾航笙的指节攥着方向盘，将真皮磨出发白的痕迹。余若涵的香奈儿香水在车厢里织成密网，每呼吸一口都像吞进碎玻璃，扎得他肺管生疼。
“航笙，爷爷还等着呢。” 余若涵的指尖搭上他的肩膀，粉钻戒指硌得他肌肉骤缩。他猛地甩开那只手，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在车门上，珍珠耳钉 “啪” 地掉在脚垫上。
“别碰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视线死死盯着后视镜里那扇紧闭的单元门。余晓爱消失在楼道拐角的瞬间，他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跟着碎了 —— 是刚才那个被雨水和泪水浸透的吻，还是六年来好不容易拼凑的记忆碎片？
宾利碾过积水时，他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你疯了？” 余若涵尖叫着抓住安全带上，睫毛膏晕染的眼睛里满是惊恐。顾航笙没理她，只是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油门越踩越深，仿佛要把这具被束缚的身体开成一道撕裂雨夜的伤口。
六年前的画面在雨幕中闪回：被下药后混沌的意识里，那截露在浴巾外的锁骨，痣的位置，还有她醉酒时抓在他后颈的力道 —— 这些细节曾被顾老爷子一句 “是若涵” 彻底掩埋，首到今天在城中村的楼梯间，才被余晓爱腰间那颗痣重新点燃。他想起自己亲手签的订婚协议，想起后天就要戴上的戒指，突然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声在雨夜里撕裂成绝望的呜咽。
“你到底怎么了！” 余若涵吓得缩在角落，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像见了鬼。
顾航笙没回答，只是摇下车窗，任由冰冷的雨丝灌进车厢，打湿他汗湿的额发。风裹挟着泥土腥气涌进来，却吹不散余晓爱唇上残留的薄荷味，那味道此刻像毒针，扎得他心脏阵阵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