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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咸阳宫的轮廓晕染得朦胧。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几道黑影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出嬴澈的寝宫，车轮碾过冰冷的青石板路，留下单调而沉闷的回响。
车厢内，嬴澈闭目养神，面色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但指尖却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小禄子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偷偷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宫墙殿宇，又快速地瞥了一眼紧随车后的那几名影密卫，心里七上八下。
去六公子府？
这个时候？
公子高昨日才和自家公子一同遇刺，虽然看似是自家公子倒霉，被卷了进去，但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节骨眼上门，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公子，咱们……就这么去？”
小禄子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嬴澈睁开眼，眸光清澈，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然呢？六哥受惊，做弟弟的，理应探望。”
小禄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家公子的决定，向来不是他能置喙的。
只是，他总觉得今晚的风，似乎比往常更冷一些。
马车很快驶出了宫城，沿着宽阔的驰道，向着城东的公子高府邸而去。
与嬴澈那相对简朴的寝宫相比，公子高的府邸明显气派了许多，门前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夜色中显得威严而狰狞。
高悬的灯笼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将“公子府”三个烫金大字照得熠熠生辉。
影密卫首领上前通报，门房显然认得这些人的服色，不敢怠慢，一边派人飞奔入内禀报，一边恭敬地将马车迎了进去。
马车在主厅前停下。
嬴澈由小禄子搀扶着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主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未等他步入厅堂，一个略显浮夸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哎呀！九弟！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只见公子高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慌乱？
“六哥。”
嬴澈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听闻六哥昨日受了惊吓，小弟心中挂念，特来探望。”
“哎呀，有劳九弟挂心了！”
公子高一把拉住嬴澈的手臂，热情得有些过头，“说来也是晦气，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那档子事了！幸好你我兄弟二人都无大碍，否则，父皇还不知要如何震怒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嬴澈往厅内让，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嬴澈身后的影密卫，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影密卫并未入内，依旧如同几尊沉默的铁塑，守在厅门两侧，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主厅内陈设奢华，燃着名贵的香料，暖意融融。
公子高热情地招呼嬴澈落座，又命人奉上热茶点心，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仿佛真的是一位关爱弟弟的好兄长。
嬴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厅内侍立的仆役。
“昨日之事，确实凶险。”
嬴澈放下茶杯，轻咳了两声，声音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刺客凶悍，招招致命，若非护卫拼死相救，后果不堪设想。说起来，六哥身边的护卫，似乎也伤亡不轻？”
公子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叹了口气道：
“是啊！折损了好几位忠心的家臣，真是令人痛心！唉，这些该死的南疆蛮子，胆敢在咸阳城内行刺，简首是无法无天！”他捶了一下桌子，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南疆蛊族，手段诡异，确实不得不防。”
嬴澈接口道，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说起来，我似乎记得，昨日混乱之中，六哥身边有位护卫，身手颇为了得，只是不知后来……”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却紧紧盯着公子高。
公子高端起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
他连忙放下茶杯，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哈哈笑道：
“九弟说笑了，我身边哪有什么高手？不过是一些寻常护卫罢了。昨日混乱，死的死，伤的伤，我都记不太清了。”
他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嬴澈对视。
嬴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副“理解”的神情：
“也是，当时情况危急，六哥受惊不小，记不清也属正常。只是……可惜了那些忠心护主之人。”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提起：
“我观六哥气色，似乎比昨日差了些，莫不是惊吓过度，心神受损？我略通岐黄之术，不如……让小弟为六哥诊诊脉？”
公子高闻言，脸色瞬间变了变，连忙摆手：
“不必！不必！九弟太客气了！我……我就是有些乏了，休息休息便好，不劳九弟费心！”
他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了些。
嬴澈也不强求，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
厅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公子高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失态，干咳了两声，试图找些话题，但言语间却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嬴澈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仿佛喘不过气。
小禄子连忙上前，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抱歉，六哥，老毛病了……”
嬴澈一边咳，一边歉然道，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要去拿桌上的水杯。
就在他身体前倾，视线越过公子高的肩膀时，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出鞘，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公子高身后不远处，一个低眉顺眼、端着托盘的侍从。
那侍从穿着普通的仆役服饰，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嬴澈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侍从微微露出的脚踝！
虽然被宽大的裤腿遮掩了大半，但依旧能看到，那白皙的脚踝上，系着一根极细的银链。
银链的末端，一个小巧的、形状酷似蝎子的银饰，若隐若现！
找到了！
嬴澈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病弱不堪的模样，接过小禄子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才慢慢平复了呼吸。
“九弟，你……你没事吧？”
公子高看着嬴澈咳得死去活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无妨，多谢六哥关心。”
嬴澈放下水杯，气息依旧有些不稳，“夜深了，小弟也不便过多打扰，这便告辞了。六哥好生歇息。”
说着，他便起身告辞。
公子高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相送，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好好好，九弟慢走，改日……改日我再去看你！”
将嬴澈送到府门外，看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影密卫的护送下消失在夜色中，公子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和后怕。
他转身，对着身后一名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眼神狠戾。
马车内，嬴澈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个蝎子银饰。
果然没错！公子高身边，真的有南疆蛊族的人！而且，看那人的样子，似乎并未受伤，只是伪装成了普通侍从。
那么，昨日的刺杀……
嬴澈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碰撞。
公子高与南疆勾结？意欲何为？嫁祸自己？还是说，那刺杀本就是一场戏，目标是……除掉某个知情人？
“公子，您……您没事吧？”小禄子看着嬴澈紧锁的眉头，担忧地问。
嬴澈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没事。”
他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咸阳城，这座庞大帝国的都城，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而他，以及所有身处其中的人，都不过是网上的猎物。
就在马车驶过一个僻静的街角时，嬴澈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感觉到一股极其锐利，却又内敛至极的气息，如同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从街角阴影处一闪而过！
那气息与影密卫的阴冷森然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堂堂正正，却又锋芒毕露的剑意！
高手！
嬴澈心中一动，目光迅速投向那处阴影。
夜色浓重，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穿着简单的麻布衣衫，背对着这边，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夜归人。
但嬴澈却敏锐地捕捉到，那人腰间，似乎别着一把看似普通的木剑。
是错觉吗？
嬴澈皱了皱眉。
那道气息消失得太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影密卫似乎也有所察觉，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但他们并未轻举妄动，只是更加警惕地护卫在马车周围。
马车继续前行，很快回到了嬴澈的寝宫。
屏退左右，嬴澈独自坐在灯下，回想着今夜的种种。
公子高的心虚，蝎子脚链的出现，以及……那个惊鸿一瞥的神秘剑客。
线索越来越多，但迷雾也越来越浓。
他拿出那几卷嬴政赏赐的南疆卷宗，再次仔细翻阅起来。
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特别是关于蛊族内部派系和图腾的部分。
“蝎子……代表的是蛊族中的‘赤蝎部’，以狠辣和擅用毒虫闻名，属于激进派的中坚力量……”
嬴澈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图谱上那个狰狞的蝎子图腾。
公子高府上，竟然藏着赤蝎部的人！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丹田内的那股微弱气旋，似乎活跃了一些。
白天为老者驱蛊，以及刚才高度集中的精神探查，似乎都对《先秦炼气术》的修炼有所助益。虽然进步微乎其微，但终究是在进步。
同时，他对蛊毒的理解，也似乎更深了一层。
那老者体内的蛊，阴寒诡异，却又被那看似普通的“泥偶”所引动，而赤蝎部的毒虫……
他隐隐抓住了一丝联系。
“公子！”
小禄子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不好了！刚才城西那边传来消息，说……说昨日那个老丈，不见了！”
“不见了？”
嬴澈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怎么回事？”
“不知道，”
小禄子喘着气道，“今天一早，他家里人就发现他不见了，屋里屋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影。街坊邻居也都说没看见。他家里人急坏了，正到处找呢！”
老丈失踪了？
是在自己为他驱蛊之后？
是被灭口了？还是……被那个暗中窥伺的蛊师带走了？
嬴澈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眉头紧锁。
看来，对方己经开始行动了。
那棵歪脖子柳树……必须尽快去一趟！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小禄子身上：
“小禄子，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再去一趟城西。”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义诊，而是……寻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