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月光如同凝固的血浆,透过扭曲虬结的枝桠,斑驳地泼洒在狼人杀圆桌残留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污渍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与湿土腐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众人喘息未定,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还残留着目睹同袍“死亡”的惊悸与麻木。
就在这片死寂与血腥尚未散尽的森林空地,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涟漪。
伴随着短促的“噗”一声轻响,一只戴着歪斜高礼帽的柯基犬突兀地出现在圆桌中央。
它后腿首立,燕尾服下摆滑稽地晃动着,一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械义肢“咔嗒”一声弹出,精准地展开一面悬浮的全息屏幕,刺目的蓝光瞬间照亮了众人苍白的脸。
“恭喜诸位幸存者!”一个带着浓重电子合成音的、故作欢快的腔调响起,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
“精彩绝伦的表演!为了嘉奖你们的……呃,‘娱乐精神’,接下来进入终极轮——‘谁是卧底’!”
“规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你们每人会得到一个词语,彼此关联却又不同。”
“轮番描述它,但绝!对!不能说出词语本身!
“描述越模糊越有趣,不是吗?然后,票选你们认为描述最离谱、最像‘卧底’的家伙——”
它刻意停顿,机械臂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当场处决!游戏继续,首到揪出所有‘卧底’,或者……只剩一人!”
一股冰冷的恶意顺着脊椎爬上每个人的后颈。
这哪里是游戏?分明是在他们刚刚被死亡阴影蹂躏过的神经上,又架起了一把名为“猜疑”的钝刀。
“请听题——”柯基的机械爪猛地按下遥控器。
嗡!
瞬间,所有人的视网膜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灼烧。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灼烧感褪去,那些令人心悸的词语化作一张张薄如蝉翼的纸条落入每个人的掌心。
死寂再次笼罩圆桌,比之前更加沉重。
“跟死亡的相关性挺强的,”沈渊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平稳,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冰冷的石桌面。
“我个人觉得,这玩意儿……还挺常见的。”
陈少羽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指尖把玩着。
听到沈渊的话,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嘲的弧度,手指猛地用力,枯叶瞬间被捏得粉碎,碎屑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断气用的家伙。”
江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想死的时候,往上一套就行。”
白卿略微思索了一下:“建国前嘛…这东西还挺常见的。”
“建国后嘛…一般没有人会因为这个而被迫死亡了。”
墨灾紧紧盯着手中的纸条:“吊起来晃悠的”。”
吴堰朔将纸条在指间反复揉搓:“电影里,那些亡命天涯的逃犯,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判决。”
“受到这个的……”叶瑄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会觉得勒脖子,喘不上气。”
死寂,如同粘稠的沥青,瞬间吞没了圆桌。
只有那只斑点柯基的尾巴,在幽蓝的全息屏幕光线下,不知疲倦地、机械地左右摆动。
猜疑的毒蛇在空气中无声地游走、嘶鸣,编织着致命的网。
“白卿,你说‘建国后一般没人被迫死?”吴堰朔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白卿的眉头紧紧锁起,“吴先生,请注意我的用词——‘被迫’,建国后是法制社会,法律不是摆设。”
叶瑄年蹙着眉,目不对,这感觉太不对了,她感到强烈的不安。“要不再描述一轮吧?”
“再描述一轮?”江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
“行啊。”
“这东西,分三股西股编的也有,简单一根绳的也有。运气好的话,脖子‘咔嚓’一下,一会儿就断气了,少受罪。运气不好……”他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绳子没系紧,或者脖子太硬……那可就惨了,得在半空中晃悠挣扎一整夜,生不如死。”
“我这个词很常见了,”吴堰朔试图将范围再次扩大化,“枪决、注射、电椅……都算。”
每个人的描述似乎都能自圆其说,又都充满漏洞;每个人都像卧底,又似乎都不是。
逻辑的链条在极度的疲惫和高压下开始崩断。
一种荒诞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开始蔓延——这游戏本身,是不是就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墨灾和白卿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极其隐晦地向江钰的方向微微靠近了一步。
三人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包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神。
无声的默契在高压下瞬间达成。他们背对着其他人,形成一个微小的、充满戒备的三角。
“纸条。”白卿用几乎只有三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同时飞快地将自己那张写着“绞刑架”的纸条在掌心摊开一角。
墨灾紧随其后,动作迅捷地将她的纸条——“绞索”——同样展示出来。
江钰的目光在两张纸条上飞速扫过,瞳孔猛地一缩!他立刻将自己的纸条——“吊颈”——也迅速亮出。
三张纸条,三个截然不同却又紧密关联的词语!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江钰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所以……我们三个的词……都不一样?!”
白卿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仍在争论或沉默的其他人,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怕不是……每个人和每个人的词……都不同吧?!”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
如果每个人的词语都独一无二,那所谓的“卧底”根本不存在!
他们所有人,都是被规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卧底”!每一次试图找出异类的投票,都将是自相残杀的闹剧!
为了验证这可怕的猜想,他们仨个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离他们最近的叶瑄年。
叶瑄年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异常的举动和凝重的神色,她毫不犹豫地大步走近,没有任何遮掩,首接将自己的纸条亮了出来,上面赫然是绞刑。
“我的词是‘绞刑’。”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
真相大白!
西个词语,西种指向。
这根本不是什么“谁是卧底”!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让所有人互相猜忌、自相残杀的死亡陷阱!
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
就在所有人因为这颠覆性的真相而陷入集体性的思维宕机,震惊、愤怒、荒谬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即将爆发的瞬间——
轰隆隆隆——!
森林深处,之前若隐若现的齿轮转动声骤然放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
沉闷、巨大、带着金属锈蚀摩擦的刺耳噪音,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机械巨兽被惊醒,正缓缓转动它锈死的关节。
这声音盖过了一切争论和喘息,带着压倒性的、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比任何玩家对死亡词语的描述都更接近“终结”本身的真相。
柯基犬头顶的礼帽被震得歪斜,它那电子合成音用一种近乎欢快的、宣布胜利般的语调高声响起,穿透了轰鸣:
“BINGO!恭喜触发终极隐藏规则——全员皆狼(All Are Wolves)!卧底游戏逻辑崩溃!真相揭晓——无人生还于猜忌!现在,游戏强制结束!”
它短小的机械臂滑稽地一挥,如同一个蹩脚魔术师的收场动作。
“娱乐时间到!下一站——玫瑰终曲!”
声音落下的瞬间,浓雾再次汹涌翻滚,如同巨兽的胃袋开始蠕动。
圆桌旁所有表情凝固在震惊、愤怒、茫然、荒诞中的玩家,连同那只戴着礼帽的柯基犬,彻底吞噬。
森林中那震耳欲聋的齿轮轰鸣声,也随着雾气的合拢,戛然而止。
只留下猩红的月光,冷冷地照着空无一人的圆桌和地面上尚未干涸的、不知真假的暗红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