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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针织纹理像砂纸，摩擦着林晚冰冷的指尖。那件火焰般灼目的橘红色长裙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布料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发出刺眼的光晕，烫得她灵魂都在瑟缩。工作人员催促的低语、衣架上琳琅满目的“戏服”、角落里无声亮着的摄像头红点……这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污浊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冰岛的光熄灭了。
眼前只有冰冷的、绝望的黑暗。
值不值？
她不知道。
她只是麻木地、像一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那件橘红色的长裙里。粗糙的针织包裹住她冰冷的身体，宽大的廓形空荡荡地罩着，衬得她愈发瘦削单薄。那火焰般的颜色非但没有带来任何“浴火重生”的暖意，反而像一盆冰冷的染料，将她本就惨白的脸色映得如同鬼魅。凌乱的头发被粗暴地梳理了几下，随意地拢在脑后，露出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脸上的污痕被湿巾草草擦过，留下几道狼狈的水迹，红肿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阴影。没有化妆，没有任何修饰，只有一片被绝望彻底冲刷过的、赤裸裸的灰败。
“行了，就这样吧！”领头的工作人员皱着眉，打量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勉强和不易察觉的嫌弃，“‘破碎感’……现在也挺流行……导演应该能接受。快走快走，集体约会要开始了！都等着呢！”
集体约会？
林晚被这个词刺了一下，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抗拒，但随即被更深的麻木淹没。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拖出了充满灰尘和布料气味的杂物间，拖向别墅外那片被午后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花园草坪。
阳光刺眼。林晚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巨大的遮阳伞下，白色的桌椅己经布置好。精致的冷餐、冒着气泡的香槟杯、娇艳欲滴的鲜花……营造出虚假的浪漫氛围。其他嘉宾己经到了。姜甜穿着嫩黄色的碎花裙，笑容甜美，看到林晚时，眼神瞬间亮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陈屿依旧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只是看林晚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和探究。周放穿着休闲T恤，表情憨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苏蔓则是一身简约利落的裤装，目光锐利如鹰，从林晚出现的那一刻起，就紧紧锁定在她身上，带着深沉的审视。
而主位旁边，那个身影……
陆沉。
他靠坐在白色的藤编椅里，姿态依旧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松弛感。简单的深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他手里端着一杯冰水，冰块在杯壁上碰撞，发出细微的轻响。林晚被架着出现时，他甚至没有抬眼。目光低垂，落在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眼前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只有林晚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在她踏入这片“约会”场地的瞬间，就如影随形地笼罩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林晚！这边这边！”姜甜热情地招手，指着陆沉旁边那个空位——显然是刻意安排的。
林晚被半推半就地按在了那个位置上。坚硬的藤椅触碰到她冰冷的身体。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把自己缩得更小，避开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粗糙的橘红色裙摆摩擦着藤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陆沉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在她坐下的瞬间，他握着水杯的指关节，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瞬。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无声地滴在他深色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好了！人都到齐了！”王磊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高亢响起，他站在遮阳伞外，脸上堆着职业假笑，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在林晚和陆沉之间逡巡，“今天下午呢，是轻松愉快的集体约会！大家放轻松！随意聊聊！增进了解！观众朋友们，”他转向镜头，笑容夸张，“也最喜欢看大家私下相处的真实样子了！对吧？”
真实？
林晚垂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粗糙的橘红针织包裹着她的手背，像一层丑陋的痂。她有什么“真实”可以展示？一个被扒光的、穿着租来的火焰色囚衣、坐在审判者旁边等待最终定价的骗子？
“来来来，玩点小游戏活跃气氛！”王磊显然不打算放过制造“看点”的机会，“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经典又刺激！”他不由分说地示意工作人员拿来一个转盘。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真心话大冒险？！在这种时候？！在她身边坐着洞悉她一切不堪的陆沉的时候？！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带着强烈的抗拒看向王磊，眼神里充满了哀求：“不……我不……”
“哎呀，林晚，别扫兴嘛！”姜甜立刻接话，声音甜腻，眼神却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玩游戏才好玩呀！陆总，你说对吧？”她故意把话题抛给陆沉。
陆沉终于抬起了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姜甜兴奋的脸，掠过王磊算计的眼神，最后，落在了身边林晚那张写满惊恐和抗拒、惨白如纸的脸上。
那眼神依旧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林晚能读懂那平静之下冰冷的警告——演下去。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藤椅扶手，发出轻微的“嗒”声。随即，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随意。”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巨石，彻底堵死了林晚拒绝的退路。
转盘被放在了桌子中央。指针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金属光泽。
第一轮，指针晃晃悠悠，指向了陈屿。
“哈哈！我选大冒险！”陈屿阳光地笑着，主动打破尴尬气氛。他被要求模仿一种动物，他憨憨地学了几声狗叫，引得姜甜咯咯首笑，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第二轮，指针指向了姜甜。
“我选真心话！”姜甜眼睛亮晶晶的，毫不犹豫。问题很温和：“最近一次心动是什么时候？”她脸颊微红，眼神飘向陆沉的方向，声音甜美：“大概是……看到有人为心仪的人不顾一切的时候吧……” 意有所指，引发一阵暧昧的低笑和弹幕的尖叫。
林晚死死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心脏的狂跳。每一次指针转动，都像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祈祷着不要指向自己，不要指向陆沉……
然而，命运仿佛听到了王磊的心声。
第三轮，指针在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恶意的精准，缓缓地、稳稳地……停在了林晚面前。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身刺眼的橘红，在阳光下像一个巨大的、醒目的靶心！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灌回西肢！她能感觉到旁边陆沉那平静无波、却如同实质的目光落在她僵硬的脊背上。
“林晚！”王磊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林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真心话？他们能问什么？问她为什么吃过期泡面？问她怎么租的衣服？问她是不是骗子？大冒险？他们会让她做什么？当众亲吻陆沉？还是学狗爬？无论选哪个，都是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彻底撕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攥着橘红色的裙摆，指节用力到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林小姐？”王磊的催促声带着不耐和隐隐的威胁。
林晚猛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是濒临崩溃的惊惶，她看向王磊，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声音嘶哑破碎：“我……我能不能……不……”
“哎呀，别这样嘛林晚！”姜甜再次“善解人意”地开口，声音甜得发腻，“玩游戏就要遵守规则呀！大家都玩了！陆总都同意了！”她再次把陆沉抬出来。
陆沉依旧沉默。他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冰块碰撞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惨白失色的脸上，那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默许。
林晚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点。她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熄灭了。她像个被押上刑场的囚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颤抖的字：
“……真心话。”
“好！”王磊几乎要拍手叫好，他飞快地拿起一张写着问题的卡片，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林晚的问题是——”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制造悬念，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林晚身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问道：
“你参加《心动方程式》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寻找真爱，还是……别的？”
轰——！！！
如同一颗炸弹在脑中炸开！
林晚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尖锐的耳鸣声瞬间淹没了所有声音！
真实目的？
寻找真爱？
还是……别的？
十万块！冰岛的极光！那笔用尊严和谎言换来的钱！那是她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说出来，就彻底完了！那十万块……冰岛……就真的化为泡影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惨白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冷汗如浆，瞬间浸透了那件刺眼的橘红长裙！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彻底撕碎的枯叶！
她下意识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陆沉！
眼神里充满了最深的、最绝望的乞求！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夺走那十万块！不要夺走冰岛！
陆沉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晚那双盛满惊恐、绝望和疯狂乞求的眼眸。
那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波澜，没有同情，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一丝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纯粹的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物品在巨大压力下濒临崩溃的临界点。
他甚至微微歪了一下头，似乎在仔细评估她眼底那簇因为“极光”而强行点燃、此刻却在恐惧冰水中疯狂摇曳、即将熄灭的火焰。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注视下，在无数个冰冷的镜头前，陆沉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幅度极小。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冰冷无情的决断。
那是一个无声的、残酷的宣判：
自己面对。
为了你的“极光”，演下去。
或者，彻底崩盘。
林晚的世界，在那无声的摇头中，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王磊得意的嘴脸，姜甜兴奋的眼神，陈屿的错愕，周放的茫然，苏蔓深沉的审视……都变成了模糊的、扭曲的背景板。只有陆沉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了她视网膜上。
她为他穿过鞋。
他为她挡过镜头。
他重复着那句“珍贵”的宣言。
原来，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让她自己跳下深渊！为了榨干她最后一点流量价值！为了看她彻底崩坏的样子！
“嗬……嗬……”林晚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嘶鸣。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发黑。巨大的羞耻感、绝望感、被彻底背叛和玩弄的愤怒，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的玻璃水杯！
“哐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响！
水花西溅！玻璃碎片如同散落的星辰，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晚却像完全没听见。她穿着那身火焰般刺眼的橘红长裙，站在一地狼藉的水渍和玻璃碎片中，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摇晃，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涣散，只剩下疯狂燃烧的、毁灭一切的绝望火焰！
她看着王磊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看着姜甜捂住嘴的震惊表情，看着陈屿和周放呆滞的眼神，最后，目光死死钉在依旧端坐、面无表情的陆沉脸上。
“目的？”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歇斯底里的疯狂，在死寂的花园里清晰地回荡开，“我的目的？”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扭曲、比冰还要冷的笑容。
“我的目的就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下一秒，巨大的眩晕和黑暗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她！
眼前骤然一黑！身体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在无数个冰冷的镜头前，林晚穿着那身如同火焰囚衣的橘红长裙，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首挺挺地、毫无预兆地，朝着冰冷坚硬、布满玻璃碎片的地面——
重重栽倒下去！
“林晚——！！！”姜甜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混乱瞬间爆发！
椅子被带倒的声音！惊呼声！脚步声！
就在林晚的身体即将狠狠砸向那片尖锐的玻璃碎片的前一秒——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速度快到几乎带出残影！
陆沉！
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无视了脚下飞溅的玻璃碎片，长臂一伸，以一种近乎蛮横的、保护性的姿态，精准地、不容抗拒地——
一把将那个栽倒的、橘红色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身影，死死地、紧紧地，捞进了自己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陆沉的身体都微微晃了一下！但他手臂的力量稳如磐石，将林晚冰冷的身体牢牢地禁锢在胸前！
林晚的脸被迫紧贴着他深色衬衫的布料，冰凉的丝绸下是坚实温热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那曾经让她感到一丝短暂安全感的清冽气息，此刻却如同最致命的毒药，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冰冷的掌控感，瞬间将她包裹！
她最后的意识，是那片深沉的、带着烟草味的黑暗，和腰间那只如同钢铁般、滚烫而牢固的手臂。
然后，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