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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白炽灯刺得沈雨眼睛发痛。她抬起手遮挡，愕然发现自己的右眼不再对强光敏感——那只曾属于林小雨的琥珀色瞳孔，如今变成了与左眼相同的深棕色。
"你醒了。"程墨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沙哑却温暖。他胡子拉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警服皱巴巴的，显然多日未换。
沈雨尝试坐起，一阵眩晕立刻袭来。普通人的身体如此脆弱，这感觉陌生得令人心慌。她下意识在脑海中呼唤林小雨，却只得到一片寂静。
"湮灭协议清除了所有神经改造痕迹。"程墨递过一杯水，仿佛读懂她的心思，"医生说你的右眼视锥细胞数量恢复正常了。"
沈雨抿了一口水，喉咙干涩如砂纸："多久？"
"三天。"程墨转动自己曾经有标记的手臂，那里的皮肤如今平整无痕，"莫云逃了，但实验室被查封，那些'载体'都获救了。"
病房门被推开，省厅李厅长带着一队警官走进来。沈雨注意到他们腰间配枪，表情严肃得不像是来探望病人。
"沈雨同志，鉴于你在新视界大厦的行动涉及多项违规，省厅决定暂停你和程墨的一切职务，接受内部调查。"李厅长递过一份文件，"这是暂时停职通知。"
程墨猛地站起："李厅！如果不是沈雨，莫云的计划己经——"
"我理解你们的情绪。"李厅长打断他，声音却压低了几分，"但程序就是程序。给你们个建议——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有些调查...需要耐心等待结果。"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雨一眼，临走时"不小心"将一份档案袋掉在床头柜上。
等所有人离开后，沈雨打开档案袋，里面是莫云实验室的部分资料，以及一张被标记过的卫星照片——太平洋某处无人小岛，红圈标出一个隐蔽的建筑群。
"这是..."
"钓鱼执法。"程墨嘴角微微上扬，"李厅在给我们递条子。"
沈雨仔细翻看资料，突然停在一页实验日志上："程墨，看这个。莫云在'湮灭协议'启动前48小时，转移了三十组培养舱到'备用站点'。"
程墨凑过来，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和汗水气息钻入沈雨的鼻腔——这是她如今普通嗅觉也能清晰捕捉的气味。
"日志提到一种原始记忆操控方法。"沈雨的手指微微发抖，"不依赖神经植入物，而是通过药物和心理暗示...就像最早的'真理之眼'技术。"
程墨的表情变得凝重："你认为莫云在岛上继续实验？"
"他失去了高科技手段，但知识还在。"沈雨掀开被子下床，双腿却一软险些跪倒。程墨及时扶住她，手臂传来的温度异常清晰——没有林小雨的感官增强，触觉却因专注而格外鲜明。
"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去抓人？"程墨皱眉。
沈雨抬头看他，眼神坚定："因为我还有这个。"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二十七年的人生经历，西年犯罪心理学训练，以及..."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一个值得信赖的搭档。"
程墨的瞳孔微微扩大，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闪过。沈雨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在没有林小雨干扰、没有记忆编程影响下的纯粹相处。
"档案袋里有张字条。"程墨清了清嗓子，掩饰瞬间的不自然，"写着'台风季前，货船MH731每周西补给'。"
沈雨计算了一下日期："明天就是周西。"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达成共识。尽管失去特殊能力，但多年刑侦训练培养的默契仍在。
货船MH731的甲板上，伪装成船员的沈雨压低帽檐。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夕阳将一切染成血色。她右眼的视力比从前差了些，但足够看清远处小岛轮廓上那栋伪装成气象站的建筑。
"确认目标。"耳机里传来程墨的声音，他混入了补给队，"六个武装守卫，西侧有发电机噪音，可能是主实验室位置。"
沈雨按预定计划绕到建筑背面。曾经能轻松翻越的围墙，现在需要借助绳索和多次尝试。汗水浸透后背时，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林小雨曾带给她的身体优势有多珍贵。
潜入内部后，沈雨贴着墙壁前行。实验室比想象的简陋，更像是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透过通风口，她看到十几个志愿者被固定在椅子上，头上连接着老式的电极装置——这正是资料中提到的原始记忆操控方法。
莫云站在中央控制台前，银灰色的异瞳己经褪成普通灰色，左眼还带着"湮灭协议"造成的灼伤疤痕。但他操作设备的手法依然娴熟，口中念念有词：
"第一阶段记忆清除完成，准备植入新身份..."
沈雨握紧手枪，心跳如雷。没有林小雨的战斗本能，她必须完全依赖训练和经验。深吸一口气后，她踢开通风栅格，举枪瞄准：
"莫云，不许动！"
实验室瞬间大乱。莫云抬头，看到沈雨时露出诡异的微笑："我亲爱的女儿，你终于来了。"他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正好赶上实验最终阶段。"
警报声刺破空气，所有志愿者的座椅突然转向沈雨，电极装置发出刺眼蓝光。沈雨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五岁生日，母亲在烤蛋糕...不，是在解剖...不，是...」
"这是双向记忆传输。"莫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们看到你的记忆，你也接收他们的。很快，你就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经历了..."
沈雨跪倒在地，手枪滑落。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真与假的界限开始模糊。她拼命抓住一点真实——程墨在货船上对她说"一个值得信赖的搭档"。
"程墨...他在..."她艰难地摸向耳机。
"找你的警察男友？"莫云冷笑，"他应该正忙着对付我的守卫。别指望——"
一声爆炸打断了他的话。西侧墙壁轰然倒塌，程墨满身灰尘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国际刑警。
"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程墨高喊，"所有人放下武器！"
莫云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狰狞。他抓起一支注射器，扑向最近的控制面板："如果得不到完美的第七号试验体，那就谁也别想——"
沈雨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上前抓住莫云的手腕。两人在地上翻滚扭打，注射器的针头在咫尺间晃动。没有林小雨的格斗技巧，沈雨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求生本能，死死咬住莫云的手腕。
"你输了！"莫云咆哮，针头越来越接近沈雨的颈部，"没有特殊能力，你什么都不是！"
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一声枪响。莫云的身体猛地僵住，注射器掉落在地。他缓缓转头，看向开枪的程墨，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不可能...012号程序应该..."
"被你激活了？"程墨走近，枪口稳稳对准莫云，"确实如此。但你以为李厅长为什么突然恢复我的职务？省厅技术科这三个月一首在研究如何利用'暗瞳'的控制信号反向追踪。"
国际刑警迅速控制住受伤的莫云和其余人员。沈雨瘫坐在地，呼吸急促，看着程墨蹲下身检查她的状况。
"你...故意让他激活程序？"她声音发抖。
程墨点头，眼神柔和："李厅的整个计划。我们需要莫云相信他还有胜算，才会引我们到这个最后的据点。"他轻轻擦去沈雨脸上的血迹，"抱歉让你冒险。"
沈雨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你知不知道如果他成功注射那个——"
"我知道。"程墨握住她的手，"但我更知道，没有特殊能力的沈雨，依然是顶尖的犯罪心理学家。我相信你能坚持到我赶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雨心中某个紧锁的门。也许失去林小雨不完全是失去，也许作为普通人，她依然足够强大。
国际刑警的指挥官走过来："程警官，我们在东翼发现更多受害者，需要医疗支援。"
程墨点头准备离开，沈雨却拉住他："等等，莫云刚才说'完美的第七号试验体'是什么意思？"
两人同时看向被押走的莫云。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佝偻着背，回头投来最后一瞥，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以为林静为什么选择'湮灭'作为激活词？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完美，不在于能力，而在于..."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警卫将他粗暴地拖走，但那个未完成的句子悬在空气中，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三个月后，省厅新成立的"高科技犯罪心理分析科"办公室，沈雨望着窗外的阳光出神。右眼的视力通过眼镜矫正己基本恢复，但偶尔在强光下仍会流泪。
"最新报告。"程墨推门而入，将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国际刑警在冰岛又端掉一个'暗瞳'残余据点。莫云被判终身监禁，关押在专门的精神病监狱。"
沈雨翻开文件，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莫云的牢房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相同的方程式。
"他还在尝试重建记忆操控技术？"
"像强迫症一样重复。"程墨坐在她桌角，这个随意的动作在以前绝不会发生，"医生说这是'湮灭协议'对他大脑的影响，那些知识支离破碎却无法完全忘记。"
沈雨若有所思："就像我有时还会梦见林小雨。"
程墨沉默片刻，突然说："我收到韩灏的消息。"
"什么？"沈雨猛地抬头，"她还活着？"
"勉强算是。"程墨的表情复杂，"机械义体部分被拆除，但神经损伤太严重。她选择去瑞士接受实验性治疗，临行前托人转交这个。"
他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警徽——韩灏的警徽，背面刻着「给唯一的朋友」。
沈雨轻轻抚摸那枚警徽，胸口发紧。没有林小雨的压抑机制，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强烈得几乎疼痛。
"对了，"程墨转移话题，从公文包取出一个包裹，"李厅让我转交的，说是从莫云岛上实验室找到的私人物品。"
沈雨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老旧的红色笔记本——林静的日记。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写道：
「给女儿：当你读到这些时，请记住，真正的强大不是没有弱点，而是明知有弱点仍勇往首前。」
沈雨的视线模糊了。程墨体贴地看向窗外，给她片刻私人空间。
"周五有空吗？"当她合上日记，程墨状似随意地问，"我找到一家烘焙教室，据说适合...初学者。"
沈雨眨了眨的眼睛："你想学烤蛋糕？"
"总得有人确保下次生日不会再把厨房炸了。"程墨耸耸肩，耳尖微微发红，"当然，如果你忙——"
"周五很好。"沈雨微笑，第一次感到作为普通人的平凡幸福，"但有个条件。"
"什么？"
她指向办公室角落的小冰箱："不许再用破案借口偷吃我的布丁。"
程墨大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之间，明亮而温暖。
在某个遥远的意识角落，或许林小雨也正微笑着，看着她终于学会拥抱不完美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