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紫禁城,乾清宫外传来不合规制的脚步声。
道光帝从奏折堆中抬头,看见瑞亲王未经通传就闯进暖阁。这位皇叔一反常态地没穿朝服,而是着了件半旧的绛紫蟒袍——先帝御赐的那件。
"皇上好雅兴。"瑞亲王瞥了眼案上摊开的宗人府密档,"深夜翻这些陈年旧事?"
皇帝不动声色地合上卷宗:"皇叔何事急奏?"
"穆彰阿该杀。"瑞亲王突然道,"但他女儿是臣妾室,这事满朝皆知。"他上前一步,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皇上烧了弹劾臣的折子,臣感激。但有些人...得寸进尺。"
"谁?"
"曹振镛。"瑞亲王从袖中甩出封信,"他门生林静川在查福建走私案,竟查到臣的门人头上!"
道光帝扫了眼信纸——是林静川请求彻查某批"药材"的密折。他眉头微蹙:"若皇叔门人清白,何惧调查?"
"清白?"瑞亲王突然大笑,抓起案上茶盏摔得粉碎!"奕詝!别忘了南巡时谁替你善后那些'瘦马'!"他扯开衣领,露出颈侧一道狰狞疤痕,"这刀是为谁挨的?"
皇帝脸色骤变。那是嘉庆十八年遇刺往事,他几乎遗忘的细节。瑞亲王趁机逼前:"现在为个汉臣,要动爱新觉罗的根基?"
"皇叔慎言!"道光帝拍案而起,却见瑞亲王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圣祖康熙赐给嫡系的信物。
"啪!"
玉佩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瑞亲王转身就走:"臣告退!"
皇帝独留殿中,盯着地上玉屑。曹进喜战战兢兢进来收拾,却听见主子喃喃自语:"传旨...福建案...改由...瑞亲王督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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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行辕的书房里,林则徐的门生梁廷枏正在古籍堆中翻找。
师爷举着油灯进来:"梁先生,您己经两天没合眼了..."
"找到了!"梁廷枏突然抽出一本泛黄的《粤闽海防考》,书页间夹着张虫蛀的图纸。展开后,赫然是明代抗倭时的虎门防御图——两条巨型铁链横锁珠江!
"林大人昏迷中一首念叨的'虎门铁链'..."梁廷枏手指颤抖着划过图纸,"原来真有此物!"
师爷凑近细看:"这要多少生铁?如今英夷炮火凶猛..."
"去查库存!"梁廷枏己经冲向门外,"再召集全城铁匠!"
当他们闯入官仓时,眼前的景象令人愕然——堆积如山的铁锚、铁链,全是林则徐去年收缴英美商船上的!老库吏哆哆嗦嗦道:"林、林大人早有吩咐...这些...不许变卖..."
梁廷枏热泪盈眶。原来恩师早有准备!他立刻派人去各炮台传令:连夜赶制铁链横江!
珠江畔的打铁声彻夜不息。三百铁匠轮番上阵,将收缴的铁器熔铸成环。最感人的是广州百姓闻讯后,纷纷捐出家中的铁锅、铁铲。一位白发老妪甚至献出陪嫁的铜镜:"老身虽不懂军国大事,但信林大人!"
黎明时分,第一条铁链终于完工。当粗如人臂的铁环缓缓沉入江中时,昏迷多日的林则徐似乎有所感应,在病榻上微微动了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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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江畔的临时医棚里,杜阿福正给陈小七喂药。
少年飞贼全身缠满纱布,只露出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烧伤最严重的是他持剑的右手,御医说可能永远无法握剑了。
"杜大哥..."陈小七嘶哑着嗓子,"帮我...取出夜枭令..."
杜阿福从他贴身衣物里找出青铜令牌。陈小七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将令牌按在杜阿福掌心:"从今往后...你...是夜枭令主..."
"我?"杜阿福大惊,"我只是个灶户..."
"你是...青溪村...最后的..."陈小七突然剧烈咳嗽,纱布渗出鲜血,"漕帮...盐民...本是一家..."
杜阿福攥紧令牌,青铜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柳氏临死前的眼神。帐外突然传来欢呼声——第一条横江铁链己经沉放完毕!
"听见了吗?"杜阿福哽咽道,"林大人的法子奏效了!"
陈小七嘴角微微上扬,却突然抓住杜阿福的手:"小心...澳门...有内鬼..."话音未落,又陷入昏迷。
医官匆忙进来诊治。杜阿福退到帐外,发现令牌被自己的体温焐热了。翻到背面,受热后显现出几行红字:"持此令者,当为生民立命。"
珠江上,第二条铁链正在沉放。朝阳映在杜阿福泪流满面的脸上,这个曾经的盐工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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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门南湾的葡萄牙商馆地下室,咸腥的海风挤不进厚重的橡木门。
西芒正在向英国海军少将义律展示一幅绢画:"这是南宋时期的珠江口水道图,注意这些潮汐通道..."
义律的蓝眼睛闪着贪婪的光:"佩雷拉先生,你的情报比领事馆准确十倍。"他指向某处暗礁,"明天涨潮时,我的舰队就从这里突破。"
"还有更重要的。"西芒取出封信,"北京来的消息,清国皇帝被迫让步了。"信中写道,瑞亲王己控制福建走私案的调查,而林则徐生死未卜。
"太好了!"义律拍案而起,"没有林则徐的清军不堪一击!"
西芒微笑着递上另一份名单:"这些官员...可以用银子打动。"名单首位赫然是水师副将何某。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密谈。侍从慌张进来:"先生,码头上有个中国人在打听'特别货物'..."
西芒走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月光下,杜阿福的身影正在货堆间穿行,腰间隐约有青铜反光。葡萄牙商人瞳孔骤缩:"夜枭令?"
他转身从暗格取出手枪,缓缓装填子弹:"通知何副将,就说...有条大鱼落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