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沉浮。
每一次挣扎着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钝痛狠狠拖拽回去。
后背如同被撕裂又强行缝合,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筋肉,带来窒息般的闷痛。
左臂依旧沉甸甸地挂在身侧,冰冷麻木,毫无知觉,只有皮肤下那点被银色金属冷光暂时封印的污秽之痕,如同蛰伏的毒蛇,传递着冰冷怨毒的悸动。
源核在胸口深处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传递出深沉的虚弱。
幽蓝的空间本源黯淡如风中残烛,艰难地维持着识海壁垒上蛛网般的裂痕不被彻底撕裂。那层覆盖在暗紫色污秽之痕上的银色冷光,如同最脆弱的冰壳,在源核的每一次搏动下都微微震颤,仿佛随时可能碎裂。
她尝试调动一丝空间之力去梳理体内狼藉的经脉,效果微乎其微。精神念力更是微弱得如同游丝,只能勉强感知到身体周围冰冷的炉灰和碎石。
饥饿和干渴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残存的意志。身体在缓慢失温,冰冷的煤灰如同裹尸布,贪婪地汲取着最后一点热量。
失败了吗?
最终还是要腐烂在这肮脏的炉膛里,与煤灰和老鼠为伴?
如同那些被鬣狗帮随意丢弃在垃圾堆里的无名尸骸?
不甘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中无声燃烧,却无法照亮这深沉的黑暗。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边的死寂和缓慢逼近的冰冷。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疲惫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啪嗒…啪嗒…
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穿透了厚重的炉灰和死寂,落在苏晚微弱的精神念力感知边缘!
不是追猎者那种训练有素、带着杀意的沉重步伐。也不是尸鼠尖锐的抓挠。这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踩在炉膛入口倾斜的碎石斜坡上,发出细碎的、如同猫爪落地的声响。
有人进来了!
苏晚的神经瞬间绷紧!残存的精神念力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收缩到极致,紧紧包裹住自身,将所有的生命气息、源核波动、甚至呼吸都压制到最低!
身体在冰冷的煤灰中纹丝不动,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只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瞳孔在黑暗中无声地收缩。
是谁?
幸存的流民?被血腥味吸引来的拾荒者?
还是……实验室派来确认结果的清洁工?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死寂的炉膛中显得格外清晰。来人似乎很谨慎,走走停停,似乎在观察,在分辨方向。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洁净感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随着空气的流动,隐约飘了过来。
这气息……与红砖窑的污秽血腥格格不入!
最终,脚步声停在了距离苏晚藏身的煤灰凹陷处不足三米的地方。
死寂。
苏晚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冰冷,审视,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贪婪,只有纯粹的……观察。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径首朝着她藏身的位置走来!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残存的空间之力在识海中无声凝聚!锈蚀的撬棍冰冷地紧握在唯一能动的右手中!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一只脚踩在了掩盖苏晚的煤灰边缘,细小的煤块被踩碎,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
这只手……异常的白皙。不是流民那种营养不良的苍白,也不是实验室人员那种不见天日的冷白。而是一种如同上等白瓷般细腻、光滑、毫无瑕疵的色泽。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这只手无视了沾满血污、煤灰和污秽的苏晚,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拂开她脸上覆盖的厚厚煤灰。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苏晚沾满污垢的脸颊。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凉意,并非金属的冰冷,更像是某种玉石。
苏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燃烧着幽蓝与暗紫光芒的瞳孔,如同黑暗中骤然点燃的鬼火,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一张同样如同白瓷般光滑、毫无瑕疵的脸庞。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雕塑,却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眉毛,没有睫毛,皮肤光洁得看不到一丝毛孔。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非常大,瞳孔是纯粹的、如同深潭般的漆黑,没有眼白,占据了几乎整个眼眶!
此刻,这双纯黑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与苏晚燃烧着凶戾火焰的双眸对视着。
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找到你了,‘钥匙’。”
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属于人类的质感。
白瓷般的女人!那双纯黑的无机质眼睛!苏晚瞬间想起了那个传说——在红砖窑深处,有一个被称为“医生”的存在!她只接收那些被判定为“有价值”的重伤者,代价是……成为她的“藏品”或“耗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找到自己的?!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淹没了苏晚!比面对瘸皮脸和追猎者时更加冰冷!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却散发着一种更加诡异的、令人灵魂深处感到不安的气息!
“滚开!” 苏晚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嘶吼,试图驱动残存的精神念力冲击对方!
嗡!
无形的念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光滑冰冷的墙壁,瞬间被瓦解、消散!反噬的力量让苏晚识海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反抗无效。”
白瓷女人的声音依旧平静,那只白瓷般的手却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按在了苏晚紧握撬棍的右手手腕上!
冰冷!一股难以抗拒的、带着奇异麻痹感的力量瞬间透过皮肤涌入!苏晚感觉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锈蚀的撬棍“当啷”一声掉落在煤灰中!
紧接着,另一只白瓷般的手,覆盖着淡淡消毒水气味,落在了苏晚血肉模糊、嵌入铁皮的后背伤口上!
“啊——!!!” 苏晚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凄厉惨叫!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创伤都更加剧烈、更加诡异的剧痛!那不是物理的撕裂感,而是一种……仿佛有无数冰冷滑腻的细小触手,顺着伤口钻入了她的体内,无视了肌肉和骨骼的阻隔,精准地刺探着她破碎的经脉、受创的内腑、以及……源核深处那点被封印的污秽之痕!
这股力量冰冷、精准、带着一种非人的探究欲!它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在苏晚残破的躯体内肆意“解剖”!
源核猛地爆发出剧烈的抗拒波动!幽蓝的光芒在胸口皮肤下疯狂闪烁!那点被银色冷光封印的暗紫色污秽之痕,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疯狂地跳动、挣扎,表面的银色金属冷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能量核心严重受损…生命体征濒临崩溃阈值…污染烙印…等级极高…活性顽强…”
白瓷女人纯黑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光一闪而逝,她平静地陈述着,如同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回收价值…确认。开始…初步处理。”
随着她的话语,那只按在苏晚后背伤口上的手,指尖突然……裂开了!
不是皮肤的破裂,更像是某种生物结构的展开!数条极其纤细、近乎透明、散发着微弱乳白色荧光的……菌丝状物质,如同活物般从她裂开的指尖探出!这些菌丝无视了污血和煤灰的阻隔,精准地刺入了苏晚后背最深、最致命的创口内部!
“呃…嗬嗬…”
苏晚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痉挛!剧痛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痒感瞬间席卷全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菌丝正在她破碎的肌肉纤维间穿梭、缠绕,分泌出某种粘稠冰冷的物质,强行粘合着撕裂的组织,止住了内出血!同时,一股带着强烈麻痹和微弱治疗效果的冰冷能量,顺着菌丝注入体内,强行压制着剧痛和身体的排斥反应!
这根本不是治疗!这是……强制性的生物改造!是粗暴的“缝合”!
更可怕的是,苏晚惊恐地发现,那些刺入体内的菌丝,其末端似乎带着一种贪婪的“吸盘”,正试图……连接她源核的能量回路!试图强行抽取源核残存的力量,或者……首接连通那道被封印的污秽之痕!
“不!!!”
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和抗拒彻底爆发!苏晚仅存的意志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疯狂地冲击着识海壁垒!试图调动最后一丝空间之力,哪怕自爆源核,也要挣脱这诡异的束缚!
嗡——!
源核在剧烈的抗拒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刺目的幽蓝光芒!识海壁垒上的电弧疯狂跳动!那点被菌丝刺激得狂暴沸腾的暗紫色污秽之痕,表面的银色冷光瞬间布满了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嗯?”
白瓷女人纯黑的眼睛突然转向炉膛入口的方向,毫无波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被打扰”的情绪。
几乎同时,精神念力捕捉到,炉膛入口处,几道冰冷、迅捷、带着强烈扫描波动的能量气息,如同鬼魅般出现!
追猎者!他们还是来了!
“目标信号重新捕获!能量反应微弱!确认存活!发现未知高能生命体信号!威胁等级…提升!”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入口处响起!
咻!咻!
两道幽蓝色的高能粒子束,如同撕裂黑暗的毒蛇,瞬间射向炉膛深处白瓷女人的位置!精准、致命!
白瓷女人按在苏晚后背伤口上的手瞬间收回!裂开的指尖瞬间愈合,恢复成毫无瑕疵的白瓷状态。她纯黑的眼睛扫过射来的粒子束,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嗡!
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晕,如同蛋壳般瞬间在她身体周围浮现!
噗!噗!
两道足以洞穿装甲的高能粒子束,在接触到那层薄薄光晕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被那层光晕彻底吸收、分解!
白瓷女人看都没看入口处的追猎者,纯黑的眼睛再次落回因剧痛和能量冲突而剧烈抽搐、意识再次濒临涣散的苏晚身上。
“干扰因素。”
她平静地陈述,那只白瓷般的手再次伸出,这一次,目标是苏晚的脖颈!
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瞬间扼住了苏晚的咽喉!一股强大的麻痹力量瞬间涌入,强行中断了她体内狂暴的能量冲突和最后的反抗意志!
黑暗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瞬间淹没了苏晚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
在彻底沉沦的前一秒,她只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纯黑的、如同深渊般的无机质眼睛,以及入口处追猎者战术目镜闪烁的、惊疑不定的红光。
冰冷的白瓷手指扼住咽喉,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无比。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源核最后爆发的幽蓝光芒被强行压制,识海壁垒上的电弧不甘地明灭着,最终彻底黯淡。那点被银色冷光封印的暗紫色污秽之痕,在失去意识压制的瞬间,表面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冰冷怨毒的悸动变得更加清晰。
彻底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气泡,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浸泡尸体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生物组织腐败的甜腥气。这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瞬间灌满了鼻腔,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紧接着是触觉。
身体似乎不再躺在冰冷坚硬的煤灰里,而是被放置在一个……冰冷的、光滑的、带着微微弧度的平面上。
触感类似金属,却又带着一种生物组织般的奇异弹性。身下粘稠冰冷,似乎是某种半凝固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凝胶状物质,紧紧包裹着身体,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然后是听觉。
滴答…滴答…
清晰的水滴声,在空旷的环境中规律地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节奏。远处似乎还有某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像是大型设备的运转,又像是无数昆虫振翅的集合。
痛觉如同苏醒的毒蛇,再次噬咬着每一寸神经。
后背的撕裂感依旧存在,但似乎被某种冰冷粘稠的东西包裹着,带来持续的、深入骨髓的麻痒和刺痛。
左臂的冰冷麻木感减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无数细小电流持续刺激的酥麻感。最剧烈的痛楚来自胸口深处,源核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以及那点被封印的污秽之痕传来的、更加清晰怨毒的悸动。
苏晚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沾满水雾的毛玻璃。刺眼的、惨白色的光线从上方照射下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片刻,模糊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她躺在一个巨大的、如同手术台般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稠的乳白色生物凝胶,将她腰部以下的身体都包裹、固定在台面上,只露出上半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防腐剂的气味。
抬起头。
上方是高耸的、金属质感的穹顶,布满了粗细不一的管道和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仪表盘。惨白的光源来自镶嵌在穹顶上的数盏无影灯。
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巨大、冰冷、充满了非人气息的……生物实验室?
目光所及,是排列整齐的、如同巨型试管般的透明圆柱形容器。容器内充满了淡绿色的、不断冒着气泡的营养液。
而浸泡在营养液中的……是形态各异的生物组织!有的像是放大了数倍、还在微微搏动的心脏;有的则是纠缠扭曲、布满了神经节点的灰白色大脑;有的是覆盖着鳞片或骨甲的肢体残骸;甚至还有几个容器里,浸泡着形态扭曲、介乎人形与兽形之间的、半成品的生物标本!它们有的紧闭双眼,有的则睁着空洞的眼眶,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空气中,那股生物组织腐败的甜腥气,正是源自这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藏品”。
而在实验室的墙壁上,布满了类似蜂巢结构的壁龛。壁龛内,是一个个被半透明生物薄膜包裹着的……茧!隐约可以看到里面蜷缩着人形或类人形的轮廓,如同等待孵化的幼虫。
这里是……“医生”的巢穴!红砖窑传说中那个只接收“有价值”伤者的恐怖存在的老巢!她成了她的……“藏品”?!
巨大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苏晚!她猛地挣扎起来!
“呃!”
粘稠冰冷的生物凝胶提供了强大的阻力,如同沼泽般将她牢牢吸附在手术台上!后背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源核的搏动因用力而变得紊乱,识海壁垒的裂痕隐隐作痛!
“生命体征波动异常。情绪反应:恐惧、抗拒。建议:深度镇静。” 一个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般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苏晚猛地扭过头!
那个白瓷般的女人,就站在手术台侧后方不远处。她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类似研究员的白袍,光滑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纯黑的、如同无机质玻璃珠般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手术台上挣扎的苏晚。她的手中,拿着一支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注射器,针筒内是某种粘稠的、不断变幻着颜色的液体。
“你是谁?!放开我!”
苏晚嘶哑地低吼,眼中燃烧着幽蓝与暗紫交织的凶光,试图再次凝聚精神念力!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精神力场瞬间笼罩了手术台!苏晚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精神念力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瞬间溃散!识海壁垒剧震,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代号:医生。”
白瓷女人平静地回答,拿着注射器,迈着无声的脚步,如同最精准的机器,朝着手术台走来。纯黑的眼睛扫过苏晚因挣扎而的后背伤口,以及胸口源核位置皮肤下隐约透出的幽蓝与暗紫光芒。
“实验体‘钥匙’,状态:重伤濒危,能量核心(源核)严重破损,污染烙印(暗紫色污秽之痕)活性极高,初步生物粘合完成,稳定性不足。” 她如同在陈述一份冰冷的报告,脚步停在手术台边,目光落在苏晚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
“现在,进行核心污染压制与…初步连接测试。” 她举起了手中那支闪烁着诡异幽蓝光芒的注射器,冰冷的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对准了苏晚心脏的位置!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