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墨海的石子,在无尽的冰冷与窒息中缓慢下沉。
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刺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狠狠拖拽回去。苏晚感觉自己被嵌在冰冷的岩石里,动弹不得。听觉似乎被剥夺了,只有一种低沉、持续的嗡鸣在颅腔内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
痛。无处不在的痛。
后背仿佛被彻底撕裂,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破碎的筋肉和可能断裂的肋骨,带来窒息般的胀痛。
左臂,那条引爆了湮灭之种的手臂,此刻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以及皮肤下隐约传来的、如同无数冰针攒刺的诡异灼烧感——那是强行引爆混沌污秽源能的反噬,是源核深处那点暗紫色污秽之痕更加活跃的证明。
识海之中,那道曾经稳固如山、跳跃着细密幽蓝电弧的空间壁垒,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壁垒边缘的电弧微弱地闪烁、明灭,艰难地抵御着残余的湮灭能量冲击和精神污染残余的侵蚀。每一次电弧的跳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源核在怀中……不,它似乎己经不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苏晚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游丝般的精神念力,如同盲人摸索,在冰冷坚硬的煤灰和碎石中探寻。终于,在胸口下方,一片被粘稠液体覆盖的地方,她“触碰”到了它。
微乎其微的搏动,不再是奔腾的星河,更像是一颗行将熄灭的恒星内核,每一次收缩都沉重而缓慢,传递出深入骨髓的虚弱和……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灼热感。那点暗紫色的污秽之痕,在源核幽蓝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刺目,如同烙印在核心的毒瘤。它正贪婪地汲取着源核因虚弱而泄露出的每一丝能量,散发着冰冷怨毒的悸动。
失败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滑过她混沌的意识。引爆湮灭之种,与瘸皮脸同归于尽,似乎是她唯一的选择。
但代价……是彻底的消亡,连同这具残破的躯体和灵魂,一起葬送在这肮脏的炉膛深处?
不甘。
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迸发的火星。微弱,却带着焚尽一切的灼热。
源核仿佛感应到了这股不甘的意志,那微弱到极致的搏动,猛地……跳动了一下!
嗡——!
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空间之力,如同冰冷的清泉,艰难地从濒临破碎的源核中渗出,瞬间涌入苏晚几乎干涸的识海!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深处!但伴随剧痛而来的,却是一丝短暂的、刺目的清明!
就在这意识被剧痛强行拽回一丝清明的瞬间!
苏晚那微弱的精神念力,捕捉到了!
就在她身体左侧,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在冰冷的煤灰和碎石掩盖之下,一个微弱、却极其清晰的能量波动源!
那波动……冰冷、精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锋锐感!它并不强大,却异常凝聚,如同黑暗中的一颗寒星!更关键的是,源核那微弱的搏动,在捕捉到这丝波动的瞬间,竟然传递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精神念力如同受惊的触须,艰难地探向那个方向,拂开冰冷的煤灰。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东西。
不是石头。是晶核!
一枚只有鸽子蛋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内敛暗银色、表面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液态金属缓缓流淌的晶核!它静静地躺在煤灰中,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冰冷锋锐气息!
刃骨钢螳的晶核!那只在废弃发电厂猎杀的、拥有恐怖金属切割能力的三阶变异体的核心!它一首被她贴身收藏,在引爆湮灭之种、被冲击波砸入炉膛的混乱中,竟然没有丢失!
源核的搏动更加急促了一分!渴望感变得无比清晰!仿佛一个饥渴濒死的旅人,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
没有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苏晚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控制着那只勉强能动、沾满血污和煤灰的右手,艰难地、颤抖地抓起那枚冰冷的暗银色晶核!入手沉甸甸的,锋锐的气息几乎要割破皮肤。
她毫不犹豫地将晶核按向自己的胸口,按向源核所在的位置!
嗡——!!!
就在晶核接触到皮肤、靠近源核的瞬间!
异变陡生!
濒临破碎的源核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狂暴的吸力!不再是抽取苏晚自身的生命力,而是如同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吞噬着晶核中蕴含的、冰冷精纯的金属性能量!
暗银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冰冷火焰!精纯的金属锋锐能量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涌入苏晚残破的躯体!
“呃啊——!!!”
苏晚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再次击中,猛地弓起,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口中喷出混杂着黑紫色污血和煤灰的粘稠液体!
这股冰冷锋锐的能量,与她体内残存的、狂暴混乱的混沌污秽源能、微弱坚韧的空间本源之力,瞬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冰冷的金属能量与狂暴的污秽混沌在经脉中疯狂碰撞、湮灭!
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诡异的、仿佛身体内部在被无数细小刀片切割的感觉!
源核成了风暴的核心!它疯狂地旋转、压缩、试图调和、炼化这三股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能量!
幽蓝的空间本源、暗紫的污秽混沌、暗银的金属锋锐,三种光芒在源核内部激烈地冲突、融合、湮灭!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让源核的搏动更加微弱,也让苏晚的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冲突中,一丝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那冰冷精纯的金属性能量,如同最坚韧的磨刀石,竟在疯狂冲突中,开始强行“打磨”、压制那股狂暴混乱的污秽混沌之力!暗紫色的污秽能量在金属锋锐的切割和空间本源的排斥下,如同被束缚的毒蛇,狂暴的势头被强行遏制!
同时,金属性能量也在冲突中被空间本源之力同化、吸收了一丝特性!源核深处,那点暗紫色的污秽之痕,在空间本源和金属锋锐的双重压制下,不甘地跳动、挣扎,表面竟然被强行烙印上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金属冷光的银色纹路!这纹路散发着冰冷、稳固的气息,如同一道临时的封印枷锁,暂时禁锢了它那怨毒的躁动!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苏晚的意识,但在这剧痛的深处,一种奇异的感觉浮现——身体内部那被污秽源能侵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麻痹感,似乎……减弱了一丝?
被金属性能量“切割”过的地方,虽然剧痛难当,却有一种被强行“疏通”、“净化”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体内的能量风暴终于缓缓平息。
暗银色的晶核光芒彻底黯淡,最终在苏晚手中化作一撮冰冷的、毫无能量的金属粉末,簌簌滑落。
源核的搏动微弱到了极致,几乎难以察觉,但不再是濒死的沉寂,而是如同耗尽了所有燃料后,进入了一种深沉的、自我保护式的休眠。
它内部的冲突暂时平息,幽蓝的空间本源重新占据了主导,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那点暗紫色的污秽之痕并未消失,依旧如同毒瘤般烙印在核心,但表面覆盖的那层微弱的银色金属冷光,如同一个临时的封印,暂时压制了它的躁动。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识海壁垒的裂痕没有修复,依旧布满了蛛网,但不再有能量冲击和精神污染持续侵蚀,幽蓝的电弧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
苏晚躺在冰冷的煤灰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痛和浓重的铁锈煤灰味。
后背的伤口似乎不再大量出血,但每一次心跳都传来撕裂般的胀痛。左臂依旧冰冷麻木,毫无知觉。但至少……她还活着。意识清醒地活着。
精神念力如同大病初愈的病人,极其微弱,只能勉强探出体外数米。但这足够了。
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巨大的窑炉炉膛深处,如同一个倒扣的、被烟熏火燎了无数岁月的巨大铁碗。内壁覆盖着厚厚的、冰冷的煤灰和焦黑的结痂物。
上方是高耸的、隐没在黑暗中的炉顶。下方是倾斜的、堆积着厚厚炉灰和碎石的斜坡。她正躺在斜坡靠近炉壁的凹陷处,被爆炸冲击波砸进来时,撞碎的煤块和碎石将她半掩埋。
外面,死寂。
爆炸的余波似乎彻底平息了。没有尸鼠的尖啸,没有追猎者的能量枪声,没有流民的哭喊。只有炉膛深处,碎石偶尔滚落的细微“簌簌”声,以及……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喘息。
瘸皮脸……死了吗?湮灭之种的力量,应该将他彻底抹除了吧?
外面的追猎者呢?尸潮呢?
红砖窑……现在是什么样子?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无法立刻去探寻答案。
她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还算完好的右手,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管碎片——那是引爆后残留的、扭曲变形的金属管残骸。她将其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这是她最后的战利品,也是实验室秘密的残骸。
然后,她摸到了那根一首陪伴她的、沾满血污和污秽的锈蚀撬棍。它冰冷、粗糙、沉重。她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苏晚躺在冰冷的炉灰中,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也感受着源核深处那被暂时封印的污秽之痕带来的冰冷悸动。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移动,而是将所有残存的意志,都投入到对身体的感知和……艰难的源能引导之中。
一丝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空间之力,如同最纤细的银线,在源核残存的驱动下,艰难地探出,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体内被能量风暴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经脉,尝试修补最致命的创伤,同时警惕地监视着那道被金属冷光暂时封印的污秽之痕。
炉膛深处,只有微弱的心跳声和艰难的呼吸声,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跳动着。炉灰烬影之中,死神在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挥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