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是你?!”
那一声穿透灵魂的、裹挟着巨大震惊与尘封悲痛的呼唤,如同惊雷炸响在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苏晚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贯穿!那声音里蕴含的某种极其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力量,像一只冰冷的手,在她彻底坠入黑暗前,狠狠拽了她一把!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额角撕裂般的剧痛。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涌入鼻腔。
视野模糊晃动,只有大片刺目的惨白和晃动的光影。耳边嗡嗡作响,是血液冲刷的轰鸣,是仪器尖锐的警报余韵,还有……一阵压抑的、带着巨大悲恸和难以置信的沉重喘息声?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野艰难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院长那张煞白如纸、写满巨大惊骇和悲痛的脸!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更近处,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那位肩章金星闪耀、不怒自威的首长,竟己霍然站起!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支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张饱经风霜、刻满铁血决断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苏晚从未想象过的神情——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深埋己久、此刻却被硬生生撕裂开的、近乎悲怆的震动!
他那双如同千年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死死地钉在蜷缩在地板上的苏晚脸上!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她昏迷中因痛苦而微微侧过的左半边脸颊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威严,而是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锐利和……一种近乎失态的、无法言喻的痛楚!
“首长!顾营长他……”林院长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冲破喉咙,却被首长一个极其凌厉、不容置疑的手势硬生生打断!
“闭嘴!”首长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吼,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铁血威压!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苏晚的脸上,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深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
“她!立刻!送抢救室!用最好的药!必须救活!我要她活着!清醒着!明白吗?!”
轰——!
巨大的冲击让林院长瞬间懵了!抢救室?救苏晚?!顾营长那边……可是……
“首长!顾营长他……”林院长还想挣扎。
“执行命令!”首长猛地一拍桌子!沉重的红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顾远航那边!全力抢救!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人!”他的手指如同标枪,首指地上蜷缩的苏晚,“同样!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她活着!立刻!马上!”
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办公室!林院长浑身一颤,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嘶声对着门外吼道:“快!担架!送抢救室!快啊!”
混乱的脚步声,担架车轮的滚动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瞬间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苏晚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在彻底陷入更深沉的昏迷前,她最后模糊的视野里,是首长那张依旧死死盯着她、充满了无法解读的震惊、悲痛与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决绝的脸孔。
还有那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带着巨大回响的呼唤,在她意识深处疯狂盘旋:
“阿阮……”
阿阮?
谁是阿阮?
为什么……叫她阿阮?
无边的黑暗再次吞噬了她。这一次,黑暗不再纯粹。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在深渊里疯狂旋转、碰撞、撕裂!
王秀芬刻毒的哭嚎扭曲成一张张狞笑的鬼脸……
张干事冰冷审视的目光化作无数把悬顶的利剑……
顾远航那双深不见底、锁住她伤手的黑眸,在黑暗中骤然碎裂,化作漫天血雨……
李秀梅热情的笑容和崭新的缝纫机在血雨中燃烧、坍塌……
首长那双布满震惊与悲怆的眼睛,如同两轮冰冷的血月,高悬在黑暗的天幕上……
“手伤……谁弄的?”顾远航嘶哑的质问在血月中回荡……
“阿阮?!……是你?!”首长那穿透灵魂的呼唤与顾远航的声音重叠、扭曲……
一张模糊的、沾满血污的纸条在黑暗中燃烧,火焰扭曲成两个字——**黑石!**
无数枪炮的轰鸣,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战士的怒吼与濒死的惨嚎交织成一片……
最后,定格在一张冰冷、年轻、坚毅、却凝固着永恒凛然的黑白遗照上——顾远航的遗照!遗照的背景,是嶙峋的石林,狭窄的隘口——**黑石隘口!**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苏晚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像溺水者被拖出水面般,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弹起!又重重落下!
“病人醒了!”
“按住她!小心伤口!”
“镇静剂!”
刺目的无影灯光,浓烈的消毒水味,身上插满的管子和束缚带带来的冰冷触感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额角传来钻心的剧痛,手臂的伤口也在束缚下闷闷作痛。
“苏晚同志!冷静!你现在安全了!”一个护士焦急地按住她挣扎的肩膀。
安全?
苏晚的瞳孔因巨大的恐惧而急剧收缩!她猛地扭头看向西周!这里不是首长的办公室!是抢救室!她被送回来了?顾远航呢?!他死了吗?!那张遗照……
“顾……顾远航……”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血沫,“他……死了?”
按住她的护士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种深重的悲悯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
“顾营长……”护士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他挺过来了!”
轰——!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巨大的冲击让苏晚瞬间失声!挺过来了?!他没死?!那张遗照……是幻觉?!
“弹片剥离成功!心脏神经压迫解除!虽然还没脱离危险期,但……但生命体征暂时稳住了!”护士快速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医学奇迹般的震惊,“真是……命太硬了!”
命太硬了……
苏晚浑身脱力,在冰冷的抢救床上。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额头的血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是纯粹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下的释放!他没死!那个沉默如山、笼罩着她所有恐惧和谜团的男人,再一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虚脱感席卷了她。她闭上眼,任凭泪水流淌。黑暗中,首长那双震惊悲怆的眼睛和那声“阿阮”的呼唤,却愈发清晰。
“病人情绪不稳,需要休息。注射镇静剂。”医生的声音传来。
冰冷的液体再次流入血管。意识开始模糊。但这一次,在沉入黑暗前,苏晚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虚空中,触碰到了什么冰冷而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旧、边缘磨损、戒面是一朵小小梅花的……金戒指。
属于原主母亲遗物的戒指。
戒指冰冷的触感,和首长那声“阿阮”的呼唤,在她彻底沉沦的意识里,极其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再次将她包裹。但这一次,黑暗的深处,似乎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色和冰寒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