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同学,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完全没有。”
“我没有你那么崇高的理想,改变世界什么的,对我太遥远了”
“我只想过好眼前的日子,珍惜每一个朋友,享受每一个现在,过得开心,活得自在。”
然而,抱着希望生活的人,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只因这个世界善良让位给了慷慨,柔情让位给了沉默,同心同德让位给了孤独的勇气……
——(第六次崩坏)——
他和她,并肩站在狭长而又寂静的街上。三天前,这里还是这一带最繁华的商业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穿行其中,在这里纵情、享受、喧嚣……无论昼夜。但现在,这里却安静得连风声都有些嘈杂,安静得……连心跳都清晰可闻。
“爱莉希雅……他们死了。”
“看看我们的周围……这些人,他们都死了……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留下……”
“这都是……我的错……”
——
“没有人能预料到…第六律者,还会留有人类的「感情」。”
“可是这些人……这些无辜的普通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也未曾想过,自已的生命会因为我,因为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如此轻而易举地迎来结束……”
“犹豫的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凯文,这些人的逝去,是你,是我,是许多人共同的责任。”
“我不想让你忘记它。正相反,我想你能记住它,记住这一刻。 把它牢牢地留在心底,连同那份犹豫与「软弱」一起。”
“……那才是你,凯文。”
“如果有一天, 你会为了「多数」毫不犹豫地牺牲「少数」,或是为了「少数」做出牺牲「多数」的抉择……”
“那你反而会让我感到有些陌生了。”
她转身面向凯文,轻轻牵起他的手,抵在自已的眉心。
“如果有一天,只要像这样对我扣动扳机,就能拯救「多数」人的话……”
“凯文,你会怎么做呢?”
他早该发现的……她背负的苦难十字。
——(第七次崩坏)——
凯文与帝王级崩坏兽「帕凡提」的DNA融合,成为了第一个「融合战士」,带领人类杀死了炎之律者——华曾经的队长「卑弥呼」。
然而获得了胜利的凯文并不快乐。
融合了崩坏兽DNA的他,体温常年处于零下30度,别人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会被冻伤。
有生之年中,他必须忍受孤独,再也无法拥抱那个最爱的人了。
——(第十次崩坏)——
梅使用空白之键独自歼灭了支配之律者的所有个体,也落下了不可恢复的隐疾。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事吗,梅?”
“是的,凯文。”
“如果……连我都能做到这样的事……那你就也一定能做到……”
“不……你会做得比我更好,远远超越……这空白之键的极限……”
“只是……要想做到这件事……你就必须清楚……自已究竟是在为何而战。”
“但这……对你来说……太难。”
——(第十一次崩坏)——
“凯文……你该怎么向她交代?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华会理解我的。”
“正如我曾说过的那样,我们别无选择。”
冰与霜仿佛叶脉一般,自男人的脚下向外生长。周遭的寒意,似乎转眼便又盛了几分。“哎,凯文……”
“也许你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你,就像是梅意志的延伸。理解你……那根本不难。”
“就算是今天,你也还只是在执行梅的命令,这我明白。”
“可是啊,凯文……看看这些倒下的人。他们都是你的同伴,他们比谁都更相信你的力量与决意。”
“从一开始,大家就明白自已的结局。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里……因为他们相信你,相信你能为所有人带来胜利与希望。”
“看看他们的脸,凯文。你的眼泪……会结冰吗?”
全体融合战士仅余十三位,其他……皆自愿同律者一起,在凯文那一剑的威光下死去。
——(第十二次崩坏)——
“人类总是惨胜,付出巨大的代价获得微弱的胜利。”
“但其实人人都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所有胜利都是为失败披上的伪饰,好让我们看上去没那么悲惨。”
“人类已经输了,华……但这是一个我们绝对不能当做真理接受的事实。”
“我没料到你会这么说,我以为谁都可能放弃,只有你永远不会。
“要听实话吗?”
“我没有放弃,因为我从没坚持过。”
“我啊……才不在乎。崩坏是什么?人类会怎样?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是为了拯救世界守护和平才加入逐火之蛾的。”
“我一直都那么自私。”
“可是,一路上,我走过来了,我就这样走过来了。”
“我不能向任何人承认,我不能向她承认,尤其不能。”
“我本以为自已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烂人……我没有放弃,华,我们不会放弃,人类一定会胜利的。”
一个不会弄虚作假的人,他信以为真的事就势必决定他的行动;相信人生的荒诞性,这种认识就必定支配一个人的行为。
……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被囿于过去,受其所制的男人。
但他不是。
这个男人并不需要回归当初,从始至终,他没有过任何改变。直至今日,他仍然用尽自已的所有,试着践行曾经的「戏言」。
“赫克托尔知道王国终将陷落,阿克琉斯也明白自已正走向死亡。”
“但他们两人,依然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战场。在这个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的故事里,没有一个人曾为此犹豫或动摇。”
“他们如此,我们,亦是如此。我将她的遗体带回了故乡,但当我抵达那里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无所有的废土。”
“律者操纵了发射井,用核弹彻底摧毁了人类仅剩的三座城市。我站在已经化作废墟的广场里……眼中看不到一片樱花。”
“在燃尽的大地上,我向她,向所有人许下承诺: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人类 一定会战胜崩坏!”
在那场战斗中,全世界只幸存31022人,十三英桀之一、「刹那」樱战死。
——讨伐“第十三律者”——
“至于凯文……其实,我没什么好叮嘱你的啦。”
“你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是当之无愧的十三英桀之首。”
“如果有一个人能「支撑」人类走向没有崩坏的明天,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
“我真的很想知道呀一一凯文,如果你流下眼泪的话,它们会结冰吗?”
“……哎呀,我就是问问而已,你不要真的哭呀。”
“……表现得更像一个男孩子一点,好吗?”
“但,谢谢你,现在……我知道答案啦”
“你看,真的会结冰呢……但是,好温暖呀。”
——
“所以,请告诉我,在这个故事的最后……”
“我……成为「人」了吗?”
“这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吗?”
“今晚,这里不再有任何「律者」。”
“因为长眠于此的,传唱后世的,是逐火之蛾高贵而骄傲的战士,十三英桀的缔造者……”
“「无瑕之人」——爱莉希雅。”
「谢谢。」
…逐火十三英桀之一、「真我」爱莉希雅自我牺牲,换来后世代律者的“人性”。
——「终焉」降临——
“Kevin,对不起,我没能治好Mei的病。”
“够了,Su。这不是你的错。”
“我们该去避难所了,再过一会儿,终焉律者就要回归地球了。我们没有时间去后悔。”
“和崩坏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呢,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们一定要战胜崩坏!”
前文明倾尽所有,只让终焉延后半天时间。
逐火十三英桀,「空梦」帕朵·菲利斯、「旭光」科斯魔、「螺旋」维尔薇、「鏖灭」千劫、「黄金」伊甸永远留在了前文明。
……
无论多么重要的人或事,倘若远隔多时,总会变得面目不清。
在一片浓黑的悲凉中,赤红的大剑温驯地匍匐于身侧。
五万年前的一切,即使其中万分重要的部分,男人也必须时常追忆,才能留存于心——他的生活、他的同伴以及……他们的死亡。
但是,他拒不追悔,这是希望的另一种形式,他不善于观赏肖像。
这个男人,哪怕他真的有过深夜里在满枕泪冰中醒来的经历……那也是太过久远的往事了。他的所有悲恸,都已经被漫长的时间所锤锻,难以再通过常人的方式显露。
【曾有自以为能够布施救赎的神父,对即将迈向刑场的囚徒不懈地追问:】
【“你渴望什么样的生活?”】
【那囚徒则不耐烦地大声呐喊:】
【“一种能让我回忆现在这种生活的生活!”】
【现在凯文,就在这种理想的深处,神色如常。】
【他只能穷尽一切,并且耗尽自已。】
荒诞就是他的极度紧张,一种独自努力而不断保持的紧张状态,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意识和反抗中,他证明着他的唯一真理:挑战。
没有人能理解这对凯文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一种对峙,一种无休止的斗争、一场无止境的失败。
——但他走过来了。
正如凯文自身作为一个特例,很少有其他人能够像他那样以极为单纯的出发点,来支持自已活过漫长的人生。
但在今天,像这样少见的人却聚集在了一起。
当时间在黑暗中沉淀的时候,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
“你应当知晓,我来到这里的目的。”
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
“哈哈哈…当然,能让「世界蛇」的尊主亲自到访,除开那已经失败的「圣痕计划」,就只剩下一个理由——”
随着笑声,来者显露了身形:一席洁白的教廷服饰,置于胸前的手添一分优雅端庄,金色的发丝哪怕是在阴影中也依旧耀眼,可那对野兽般的碧眼映出的伪善和狡黠打破了圣洁的基调,显得他更加深不可测——正是「奥托·阿波卡利斯」本人。
“——你我的复生之谜。”
“没错。”
“嗯…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从头开始梳理。”
与凯文的冷淡不同,奥托的语气轻快。
“作为曾经承接「终焉」之力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树」自有其规则。”
“究其原因,是对于「树」来说,每一根枝桠,都是它的整体,是其存在的绝对偶然性的在场,是其未分化的不可还原性。”
“但「树」同时却又肯定它们的独立性,以无限多样性的方式实现自身存在未分化。”
“因此,对于它来说,每一点微小的改变都意味着改变「所有」——这就是所谓「规则」。这与其说是限制,不如说只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无力推动这块巨石。”
“是,但这和我的问题无关。”
“呵呵,别这么着急……对现在的你来说,时间已经不再那么宝贵了,不是吗?”
奥托满不在乎,继续他的长篇大论:
“如果想要真正脱离「祂」的掌控,除空之律者的能力之外,还有一种存在能够做到,这种存在本身必须满足两种条件:”
“第一,掌握部分虚数权柄,将自身锚定在虚数之树上。”
“第二,罹受超越「规则」的死亡。”
“而我恰恰满足了这严苛的条件,祂的确抹除了本征世界中那个名叫「奥托·阿波卡利斯」的个体,但也只是清除这个存在的在世,而非彻底抹消其存在(那个以不存在于世界之中的方式存在的存在)。”
“对本征世界来说,这就够了——毕竟在我的存在之在世被消解之后,「我」的存在方式,也只剩下「不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失去了我的「时间性」……想到什么了吗?”
蓝色的眼睛看向了那对含笑的眸子,凯文动作细微,但足以让这个愚者满意。
“没错:「时间」,正是「终焉」的权柄。”
“你对高维空间的操作能力在‘因缘际会’下在时间维度引发定向裂解,造就了我这种处境的瓦解,否定了过去的那个不再是的「我」,那施加于我身的统一因此被打破,我才得以通过你的自由而限制并固定我的诸种可能——你能够明白吧。”
…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凯文的智慧,男人毫无疑问相当普通,还曾被同伴调笑迟钝。
但当他拥有了远甚常人的时间之后,甚至足以轻蔑某个时代最为卓越的思想。
奥托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他这么说,仅仅只是出于一时兴起的恶趣味而已。
“打个比方,你的「注视」,使祂对我的限制中间被掘了一个空洞,而我正是从这个洞中流出。”
“所以,此时此刻的这个「奥托.阿波卡利斯」,是真正意义上「因你而存在」的。”
“……”
盯着这个自娱自乐的愚者,他恶劣的玩笑没有引起男人哪怕极细微的波动,直到下一刻:
“至于你究竟是如何跨越了不可能,在另一个宇宙复生——如果没有另一个存在,如同你干涉我一样「凝望」你的话——那我只能说,这确实是个「奇迹」。”
一种微妙的神情如蜻蜓点水般,在男人脸上一闪而逝。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吧?”
奥托的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这位前天命主教在自已的执念解脱、不必再步步为营之后,似乎更加肆无忌惮,甚至演变为一种只为追求欢愉、游戏人间的态度了。
“很精妙的论述…但,奥托·阿波卡利斯,你说错了一点——”
男人站起身来,时间似乎在他周围凝固。
“——「圣痕计划」,仍在继续。”
奥托先是微微一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乖张的笑意再次攀上了他的眼角。
“…哈哈,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呢。”
(——凯文·卡斯兰娜,不,应该说:「凯文」……)
(你何时才能发现:所谓“无世界的存在者”永远不可能“接触”,不可能一个“依”另一个而“存”——因为存在者只能从世界方面才可能照面,从而才可能以某种方式公开出来。)
(只有当「世界」也连同在此,你和我的那种「凝望」才能达成。)
(而我说的这个「世界」,有些人喜欢用另一个名字称呼它——)
(——「因缘生灭法」。)
(就让我好好期待一下吧,前文明的英桀…你究竟在构建一出怎样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