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刺耳的鸣笛撕裂了庙街的喧嚣。陈伯躺在担架上被抬出,额头裹着渗血的纱布,脸色灰败,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念叨什么。高婕紧跟着担架,手里捏着那张从陈伯口袋里发现的、印着“丽芳美容院高级技师——白丽芳”的残旧照片,照片背面“阿姐,照顾好她。永强绝笔。83.7.21”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
“陈伯怎么样?”张大勇和聂宝言从“丽芳美容院”的地窖入口钻出,身上还带着地下阴冷的泥土气。
“轻微脑震荡,失血不多,但受了很大惊吓,神志不太清醒。”随车医生快速说道,“一首在念叨‘猫…猫…孩子…’。”
“猫和孩子…”张大勇眼神锐利如鹰,立刻看向高婕手中的照片,“白丽芳…白云裳的姐姐?那个婴儿…”
“初步检查过了,”聂宝言接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保育箱里的女婴,约三个月大,身体虚弱但生命体征稳定,无明显外伤。她脖子上那个银色奶嘴,内刻‘BYS Lab, Ref. 1983.7.21’,确认是白云裳实验室标记。而她脖颈处的深蓝色印记…”聂宝言顿了顿,拿出一张在保育箱旁紧急拍下的特写照片,“不是胎记,是**刺青**!手法非常精细,用特殊的不易褪色的深蓝染料刺上去的一片微型**玫瑰花瓣**!”
“刺青?!”高婕倒吸一口凉气,“给一个婴儿刺青?”
“还有这个,”聂宝言又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深蓝色的猫毛和从倒扣木箱附近刮取的血迹样本,“木箱附近陈旧血迹的DNA与周永强高度匹配。结合箱子上刻的‘白骗我!强在…玫瑰…杀!’以及墙皮上的‘强未死’,我推测:周永强当年很可能没死,而是被白云裳囚禁或控制了!那个地窖,可能就是囚禁地点之一!陈伯近期发现了这个秘密,甚至可能找到了周永强还活着的证据,但他也被白云裳或其同伙察觉了!木箱上的字,很可能是周永强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刻下的控诉!‘玫瑰杀’,可能就是指白云裳(玫瑰)要杀他,或者要杀知道秘密的人!”
“而那个婴儿,”张大勇接过话,目光扫过照片上白丽芳温婉的面容,“是周永强和白丽芳的女儿!83年7月21日,周永强预感大难临头,将襁褓中的女儿托付给白丽芳!白丽芳很可能带着孩子躲了起来,但最终…还是被白云裳找到了!白云裳给这孩子刺上玫瑰标记,戴上实验室的奶嘴,把她囚禁在地窖的保育箱里…这根本就是个人质!是控制周永强或者报复白丽芳的筹码!”
“那白丽芳人呢?”李忠义拎着那条彻底报废、还沾着捕兽夹铁锈和泥巴的警裤,忍不住插嘴。
“恐怕凶多吉少…”聂宝言声音低沉,“白云裳连亲姐姐的孩子都如此对待…”
“那个在陈伯之后潜入地窖的‘赤脚人’呢?”高婕追问,“他(她)的目标是婴儿和奶嘴?为什么没动手?”
“保育箱锁扣完好,说明他(她)没开箱。”张大勇分析,“地窖里除了猫毛和密封条碎片,没留下其他痕迹。那人可能只是…来看一眼?确认婴儿还在?或者…被鱼蛋的突然出现惊扰了?”他看向蜷缩在美容院破门边阴影里、显得异常安静和疲惫的蓝尾猫“鱼蛋”。它的电子眼(虽然一只破损)黯淡无光,尾尖的蓝荧光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是偶尔抬头,望向救护车离开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悲伤的呜咽。
“鱼蛋认得那婴儿,”聂宝言肯定地说,“它知道那是小主人。它身上反复出现的消毒水玫瑰香水味,很可能就是接触过那个‘赤脚人’沾染的!那人…也许就是白云裳本人,或者她的心腹!鱼蛋被喂了掺药的‘奶膏’,被利用来偷奶粉、引开我们注意力,但它本能地还是想守护那个孩子,所以才会引我们发现地窖入口,才会在陷阱前示警,才会跟着我们下去…”
“喵…”仿佛听懂了聂宝言的推测,鱼蛋低低叫了一声,艰难地站起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堆着废弃泡沫箱的角落。它用鼻子在泡沫箱缝隙里拱了拱,叼出一个小小的、**空的一次性塑料奶瓶**!正是那种最便宜、最常见的款式,瓶身上还印着模糊的卡通图案。
它叼着奶瓶,走到张大勇脚边,放下,然后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仰起脸,幽绿和电子红混合的眼睛里,竟似带着一丝恳求。
“这是…”张大勇弯腰拾起奶瓶。瓶身很干净,但奶嘴部位残留着一点干涸发白的**奶渍**。瓶底贴着一张小小的、被水汽晕染过的超市价签,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购买地点是庙街附近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是喂那个婴儿的奶瓶!”李忠义反应过来,“三天前买的!说明这三天内,还有人下去喂过孩子!就是那个‘赤脚人’!”
“立刻查这家超市三天前的监控!”张大勇下令,“重点排查购买这种奶瓶和婴儿奶粉的人!特别是…身上可能带有消毒水或玫瑰香水味的!”
“张sir!”一个军装警员跑过来,“陈伯在救护车上短暂清醒了一下!他抓住医生的手,反复说‘…尿布…孩子…换…尿布…公厕…第三个…第三个…’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尿布?孩子?换尿布?公厕第三个?”李忠义一脸懵,“什么意思?让我们去公厕找尿布?”
聂宝言却眼神一亮:“陈伯是在告诉我们线索!他可能在公厕里藏了东西!或者…看到了什么!‘第三个’很可能是指公厕的第三个隔间!”
“走!去公厕!”张大勇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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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厕迷踪 21:45**
庙街街尾的公厕,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这次是正常的厕所消毒水)。第三个隔间的门虚掩着。聂宝言戴上手套和口罩,小心推开。
隔间里还算干净,角落的垃圾桶刚被清理过。马桶水箱盖上有半个模糊的湿手印。聂宝言的目光落在马桶后方的墙壁上。那里贴着一张早己褪色、卷边的“节约用水”公益广告。广告画的边缘,似乎有一点不寻常的凸起。
她小心地揭开广告画一角,后面墙壁的水泥上,赫然用尖锐物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箭头指向广告画粘贴位置的下方——马桶水箱与墙壁的缝隙!
聂宝言立刻蹲下,强光手电照进那条狭窄漆黑的缝隙。缝隙深处,似乎塞着什么东西!她尝试用手指,够不到。用镊子,缝隙太窄。
“让我来!”李忠义自告奋勇,看着自己那条沾满泥泞、破洞、还散发着复杂气味的报废警裤,一咬牙,把还算干净的裤腰部分卷起来缠在手上,当做简易的“防护手套”,然后把手硬生生挤进那条缝隙!
“嘶…卡住了卡住了!”他龇牙咧嘴,额头冒汗,用力往外掏,“摸到了!是个…塑料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用廉价超市塑料袋紧紧包裹的、巴掌大的小方块被他掏了出来!塑料袋外面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聂宝言接过,小心地拆开层层包裹的塑料袋。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几片折叠整齐的、干净的婴儿纸尿布**!尿布是最小号,品牌普通。但引人注目的是,在最上面一片尿布的正面,用蓝色的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强在玫瑰园地下室 白疯 救我”**
字迹颤抖,墨水晕染,显然是在极度紧张和仓促下写就的!落款没有名字,但画了一个非常简陋的、小小的**鱼蛋简笔画**!
“是陈伯的字迹!”高婕一眼认出陈伯在鱼蛋档记账本上的笔迹,“‘强在玫瑰园地下室’——周永强在玫瑰园的地下室!‘白疯’——白云裳疯了!‘救我’——周永强在求救!”
“‘玫瑰园’…”张大勇脑中飞速搜索,“我记得…白云裳生前名下,在九龙塘有一处旧物业,名字就叫‘白氏玫瑰园’!那地方废弃很多年了!”
“没错!”郑家明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他留守警署做信息支持,“查到了!白氏玫瑰园,登记在白云裳名下,地址九龙塘玫瑰径7号!十五年前就因债务问题被查封,一首荒废!土地登记显示,该物业**附带一个大型地下酒窖**!”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周永强很可能就被囚禁在“白氏玫瑰园”的地下酒窖里!陈伯不知如何发现了这个秘密,甚至可能冒险接触过周永强,拿到了这个求救信息!他不敢带在身上,只能藏在公厕这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并留下了指向这里的线索!而白云裳或其同伙察觉了陈伯的行动,袭击了他,并再次潜入丽芳美容院地窖确认婴儿情况!
“立刻通知总部!调集人手!目标,九龙塘白氏玫瑰园!”张大勇的声音斩钉截铁,“通知拆弹组和医疗队待命!聂法医,高婕,跟我走!李忠义…”
李忠义正龇牙咧嘴地甩着被墙壁刮红的手,闻言立刻挺胸:“到!”
张大勇看着他那条惨不忍睹、堪称“移动证物库”的破警裤,又看看他手上沾的灰,最终嫌弃地摆摆手:“你…回车上把这条‘生化武器’给我处理了!换条备用的!然后…跟紧点!再搞出幺蛾子,我就让你去守十年公厕!”
“Yes Sir!”李忠义如蒙大赦,抱着他的破裤子就往警车跑,嘴里还嘀咕,“终于能换裤子了…”
警车呼啸着冲出庙街,刺目的红蓝警灯划破九龙塘宁静的夜色。白氏玫瑰园那爬满藤蔓、如同鬼宅般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显现。空气中,似乎又隐隐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消毒水与玫瑰香气的甜腻。而警车后座上,被李忠义胡乱塞进证物袋的那条“战功裤”裤脚处,一滴之前在地窖通道里蹭到的、混合了泥土和某种可疑液体的水渍,正悄无声息地渗出来,在袋底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