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工作室米白色的纱帘,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挽棠的指尖悬在盛着蒸馏水的玻璃皿上方,青瓷镊子夹着半块玉佩,青玉表面的絮状饭糁在水中晕开,像被揉碎的月光。
这是昨夜从秘籍夹层里掉出的半块,此刻正与显微镜下的另一块重叠——沈墨卿昨日留下的那块。
她屏住呼吸转动载玻片,“墨”字的笔锋与爷爷秘籍扉页的朱印严丝合缝,可断口边缘的磨损却泛着冷光,不似古玉历经千年的温钝。
“后配的。”她低声呢喃,镊子哐当一声掉在木案上。
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爷爷咳得整床被褥都是血渍,枯瘦的手指抠着秘籍夹层,“墨玉斋当年……”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
她慌忙翻开夹层,泛黄的纸页间果然压着一道新鲜折痕——是老赵三天前整理秘籍时留下的。
“老赵!”她攥着玉佩冲进库房,霉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伙计正蹲在角落擦拭修复台,听见脚步声猛地转身,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惊惶。
“苏小姐?”他粗糙的手背蹭过工作台,几片碎瓷屑簌簌落在地上。
苏挽棠掏出手机,监控截图亮在两人中间:穿驼色风衣的男人在雨夜的后院里猫腰,三次抬手按向桂树根部。
“周慕云上周三、五、日,三次潜入。”她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您说没看见可疑人物。”
老赵的喉结上下滚动,枯树皮似的手背爆出青筋。
“苏小姐,墨玉斋当年……”他突然攥住她手腕,指节冷得像冰,“苏爷他爹……”
“吱——”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
苏挽棠从老赵掌心抽回手,透过库房小窗看见巷口停着辆黑色轿车,雨刮器疯狂摆动,车牌被泥浆糊得严严实实。
“沈先生到了。”老赵突然松开手,佝偻着背退到阴影里,抹布从指间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灰色的圆。
修复室的门被推开时,周慕云正踮脚往修复灯支架上粘微型摄像机。
沈墨卿撑着黑伞跨进来,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定制西裤上,却像滴在苏挽棠后颈——三年前爷爷在抢救室攥着她的手说“防姓沈的”,此刻突然清晰如钟。
“苏小姐。”沈墨卿摘下手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腕间的翡翠表,“林掌柜催了三次《寒江图》的修复进度。”他转身看向缩在门边的矮胖男人,“若修复不达标……”
“墨痕斋欠故宫的八万我垫。”林掌柜搓着油腻的手指,目光却往苏挽棠怀里的X射线荧光仪飘,“但苏小姐的修复师执照……”
“林老板不如先看看这个。”苏挽棠按下仪器开关,屏幕上跳动的“聚酯薄膜”西个字刺得人眼睛疼,“画芯夹层用的材料,1985年才合成的高分子聚合物。”她抓起放大镜抵住画轴,“您看这纤维结构——”
林掌柜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转身就往门口冲,却撞在沈墨卿身上。
沈墨卿仍在笑,只是眼尾的细纹绷成了线:“苏小姐好手段。”他弯腰捡起林掌柜落在地上的檀木盒,“不过有些秘密,光靠仪器可查不出来。”
深夜的实验室泛着冷白色的光。
苏挽棠用镊子夹起半粒青金石粉末,按照爷爷笔记里的配方,宋代颜料该掺着细碎的云母,在紫外线下该是星子般的碎光。
可此刻她按下紫外线灯,粉末却泛出幽蓝色的光,像坟头的鬼火。
“荧光剂。”她喃喃着,镊子哐当一声掉在培养皿里。
显微镜目镜上有道细微划痕,凑近看,玻璃表面还粘着半枚指纹——是老赵的。
“他动过我的仪器。”她摸着划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沈墨卿的消息跳出来:“苏小姐可知老赵妻子葬在南山公墓北区?墓碑刻着‘沈氏’。”
晨光再次漫进工作室时,苏挽棠攥着手机冲进库房。
老赵正背对着门,佝偻的身影在晨光里投下长影。
她看见他布满裂痕的手正往她未锁的抽屉里塞东西——是半块玉佩,和她藏在保险柜里的那块断口严丝合缝。
“赵叔!”她喊了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老赵猛地转身,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苏爷临终前……”他弯腰去捡,指节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让我等谢家的人……”
“等什么人?”
冷笑从门口传来。
周慕云倚在门框上,墨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阴鸷。
他抬手时,金属的冷光晃了苏挽棠的眼——那是把黑色的枪,正抵在老赵佝偻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