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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门值房的青砖地沁着水汽，檐溜在青铜鼎沿砸出连绵的闷响。三碗倒的油手抹过鼎身剥落的绿锈，指缝间簌簌落下混着茶渣的铜屑：“万历年的老铜胎，霉味都沤进骨缝了！”她突然抽动鼻翼，围裙上那片形似居庸关的油渍正微微发烫，油花边缘浮起晶亮的茶煞细丝。
“债虫子闻着味儿了。”茶刀尖挑起鼎底沉渣，混着雨水搓成三颗黢黑泥丸，“小雷子，张嘴接药！”
阿雷正用雷火凝成的小刀剐蹭鼎腹铭文。青绿锈粉落进陶碗，被傩婴蘸着在宫墙画烤馍云朵。“啊——”他刚张口，泥丸便精准弹入喉咙。青烟“嗤”地从耳孔喷出，断臂创口传来枯枝抽芽般的爆响。青铜枝杈破皮疯长，枝头半融的雷公傩面“噼啪”放电，将值房梁柱映得蓝光森森。
“雷公撒尿树！”傩婴咯咯笑着扑抱枝干，翡翠左瞳聚焦电光，在墙面投出晃动的皮影戏：晶化驮马驮着青铜树奔跑，雷公傩面口喷火流烤焦云朵馍片，碎屑雪般落进鼎内茶汤，惊得沉渣里的斗彩鸡纹扑棱翅膀。
苏砚心口的银圈茶芽骤然蜷缩。芽尖托着的桑皮纸当票被湿气晕透，“三碗倒”三字洇成老妇人叉腰剪影，剪影脚尖正踢着“茶债肉偿”的朱砂印。鼎内茶汤无风起澜，汤面浮出慈宁宫飞檐倒影——檐角铁马悬挂的傩面风铃在狂风中飞旋，铃舌那截翡翠茶梗裂开细纹，沁出黎霜血丝般的红沁。
“死丫头魂钉子够硬！”三碗倒茶刀劈向雨幕，刃锋斩断的雨线竟凝成晶亮茶丝，“万历老棺材瓤子，死人舌头也炼成镇物？”
宫道深处浮起一团昏黄。提灯太监的油靴碾过水洼，灯笼皮纸透出蛊虫爬动的凸痕。光晕晕开时，万历帝虚影怀捧斗彩鸡缸杯显形，杯壁游动的斗彩雄鸡突然引颈怒啄，尖喙首刺苏砚眉心：“苏怀山……欺君之骨……”
“欺你祖宗十八代！”三碗倒围裙甩出三滴油星，油腻在雨中拉成金线网，当头罩住虚影。油星落地“滋啦”灼响，青砖缝里钻出茶渣凝成的壁虎蛊，鳞片翻起如傩面獠牙，首咬太监脚踝。那太监傩面钉面具下溢出闷笑，任由壁虎噬咬：“万岁爷有旨，鸡缸杯在鼎里腌成咸菜喽——”
苏砚垂眸。汤底斗彩鸡纹正裹着翡翠茶舌沉浮，鸡冠艳红如黎霜唇边未干的血迹。
值房死寂，唯闻铜鼎接雨的闷响。傩婴翡翠瞳突然飙泪，泪珠滚过鼎沿，在青砖地砸出星点凹坑。积水倒映扭曲画面：慈宁宫地窖内，十二只陶瓮环抱翡翠铃舌，瓮口爬满晶化茶虫，虫足划出“子时收魂”的傩文。
“猫尿冲不了债！”三碗倒拎起傩婴后领，油手抹掉他颊边泪水泥星，“把你姐的舌头叼回来！”围裙暗袋拍出乌黑茶膏，遇泪即化，凝成黎霜半透虚影。虚影指尖银铃残片叮咚震响，首指雨幕深处的殿宇。
阿雷雷火枝悍然暴涨。青铜枝杈绞住值房梁柱借力，他独臂擎火撞破窗棂：“走你！”火焰在雨中撕开通道，宫墙阴翳里蛰伏的茶蛊嘶叫着退避。傩婴骑跨他肩头，翡翠瞳光如探照灯刺穿雨帘，光束尽头正是慈宁宫檐角狂舞的风铃！
铃舌近在咫尺，翡翠裂隙渗着血丝。傩婴探身抓向茶梗，檐角暗处倏地翻下晶化壁虎，长舌卷住孩童脚踝。“阿姐——！”黎霜虚影尖啸扑上虎背，银铃碎片狠扎鳞隙。壁虎吃痛甩尾，傩婴如断线纸鸢抛向半空！
青铜鼎破雨腾起。苏砚踏鼎凌空，折债茶刀点向壁虎左目——刃尖将及虎睛时陡然回撤，反手劈中风铃铜链！翡翠茶舌应声坠入鼎内翻涌的茶汤。舌苔触及汤面刹那，鼎心银圈茶芽剧颤，嫩叶裹紧茶舌，叶脉银铃纹与舌上血沁严丝合缝。
“魂钉归位！”三碗倒咆哮震雷。七柄茶刀脱手钉入飞檐，刀柄北斗阵迸发青光，满宫傩面风铃齐声炸响！音波如实质的扫帚，将壁虎蛊碾作晶粉。
雨势骤歇。傩婴跌进阿雷怀里，翡翠左瞳裂开蛛网血痕。苏砚茶鼎飘落院中，汤色澄澈如镜，映出心口异象：银圈茶芽中央嵌着翡翠铃舌，当票上晕染的“三碗倒”剪影正弯腰捞取汤底的斗彩瓷片。
“两清？”阿雷喘着粗气问。
三碗倒盯着鼎影冷笑：“万历老儿的茶债，这才头道洗杯水！”
宫墙阴影里，提灯太监的傩面钉面具“咔”地裂开细缝。万掌柜枯指从缝中探出，蘸着雨水在青砖画押：
“茶债转龙脉，子时收紫禁”
水痕未干，砖缝己钻出青铜茶苗，苗尖顶着新的桑皮当票：
“质押物：翡翠瞳”
赎回条件处，一滴血正缓缓晕开。
（第三十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