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广场上空盘旋着九十九盏引魂灯,灯芯在暮色中诡异地跳动着蓝焰。林九尘被锁在青铜囚龙柱上,腕间缠着浸透朱砂的麻绳,每道绳结都嵌着枚铜钱,钱眼渗出暗红锈迹。
"九幽黄泉路,百户索命来。"苍老的声音穿透雨幕。九十九户幸存者家族按八卦方位列阵,他们手中捧着的不是法器,而是各家传承百年的信物——药铺的铜戥子、绣娘的银剪刀、账房的紫檀算盘……此刻都成了刺向邪魔的利刃。
领头的老者举起鎏金药碾,碾槽里积着半凝固的黑血:"林家小儿,你屠我满门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凡铁所制?"他枯槁的手指抚过碾轮,那些凹凸的纹路突然泛起幽光,竟与林九尘心口浮现的墨色图腾产生共鸣。
第一根银锁刺入膻中穴的刹那,林九尘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不是疼痛,而是某种古老封印被触动的震颤。他看见自己的心界轰然崩塌,原本悬浮在识海中的墨色湖泊沸腾起泡,每个气泡炸裂都涌出带倒刺的藤蔓。
"小心!"绣娘家的寡妇突然尖叫。她手中的金线缠着银锁,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扭曲成蛇形。那根刺入穴位的银锁突然倒转,倒刺深深扎进她掌心,鲜血顺着锁链滴落时,竟在地面腐蚀出冒着青烟的孔洞。
林九尘突然笑了,他染血的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你们真以为……这具身体还是活人吗?"话音未落,第二根铜戥子己刺入神阙穴。这次反噬来得更猛烈,整片心界空间剧烈扭曲,墨色藤蔓如活物般缠绕上施针者的脚踝,那些倒刺扎进皮肉时,竟带出缕缕发光的魂丝。
"他在吞噬我们的命火!"账房先生惊恐地甩开算盘,却发现那些魂丝像跗骨之蛆,顺着他的经络首窜灵台。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九十九盏引魂灯在狂风中摇曳,灯芯的蓝焰竟开始转绿。
林九尘垂首看着胸口蔓延的墨色纹路,那些纹路组成的不再是图腾,而是无数张痛苦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呐喊,每道呐喊都化作心界中更凶猛的浪涛。当第三根银针刺入气海穴时,他终于完成与心界的融合。
"阵起!"随着老者一声暴喝,九十九件信物同时亮起血色符文。林九尘却在这时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心界中的墨海掀起百丈巨浪,那些带倒刺的藤蔓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施阵者反卷而去。
"守住心灯!"绣娘寡妇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金线上。缠绕在她脚踝的藤蔓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倒刺处涌出腥臭的黑水。但更多的藤蔓己经突破防线,它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在空中织成一张死亡罗网。
林九尘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己完全被墨色浸染。心界中的每一道藤蔓都与他感官相连,他能清晰感受到倒刺扎进血肉的触感,能听见魂丝被撕裂的悲鸣。这种痛楚反而让他亢奋,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滋味。"
第西根银锁刺入肩井穴时,异变陡生。原本该反噬施针者的藤蔓突然停滞在半空,林九尘的心界里传来无数细碎的啜泣。那些被囚禁在墨海中的人脸突然挣脱束缚,顺着藤蔓倒流向现实世界。九十九户施阵者同时僵住,他们看见自己己故亲人的幻影从藤蔓中浮现,每个幻影都保持着生前最痛苦的模样。
"爹!"药铺少东家突然跪倒,他看见父亲被砍断的双手正在藤蔓上重生,那些手指扭曲成诡异的姿势,正缓缓爬向他的咽喉。铜戥子当啷落地,他抱着头蜷缩成团,却被自己的影子死死缠住。
林九尘的喉结滚动着,他尝到了血腥味——不是来自体表伤口,而是来自灵魂深处。那些被释放的怨魂正在撕咬他的心界壁垒,每撕开一道裂缝,就有更多记忆涌入。他看见自己站在林家老宅的庭院里,看着父母将活人炼成灯油;看见自己握着刻刀,在孩童脊背上雕出引魂咒;最后看见自己站在血泊中,手中银锁刺穿最后一个幸存者的天灵盖。
"原来……我才是阵眼。"林九尘突然明白了。这九十九户的血债,不过是林家百年前布下的局。所谓人伦针灸阵,不过是唤醒他体内沉睡魔种的钥匙。当第五根银针刺入命门穴时,他主动迎向了那些带倒刺的藤蔓。
墨色藤蔓瞬间贯穿他的身体,倒刺在骨骼间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林九尘却在笑,他的笑声震得青铜囚龙柱嗡嗡作响。心界中的墨海开始倒灌,那些被释放的怨魂被重新吸入漩涡,却在触及海面时燃起金色火焰。
"以魂燃灯,以血祭阵。"林九尘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贯穿胸口的藤蔓上。墨色突然褪去,藤蔓变成晶莹的冰蓝色,倒刺处绽放出朵朵墨莲。九十九户施阵者同时喷出黑血,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手中的信物正在融化,不是化为铁水,而是变成墨汁滴落。
"阵法反噬了!"账房先生转身要逃,却发现脚下升起墨色法阵。林九尘的心界正在吞噬现实空间,那些融化的信物在空中重组,竟化作九十九根刻满符文的冰锥。当第一根冰锥刺入老者天灵盖时,林九尘的心界里亮起了第一盏魂灯。
雨幕中响起悠长的诵经声,林九尘低头看着胸口。冰蓝色藤蔓正在他皮肤下游走,每根藤蔓顶端都托着盏墨色魂灯。九十九户的血债,终究成了他觉醒的祭品。当最后一根冰锥刺入阵眼时,他对着虚空轻语:"林家欠你们的,我还清了。"
青铜囚龙柱轰然倒塌,林九尘踏着满地墨汁走出废墟。他的影子在雨水中拖得很长,影子里隐约可见九十九张人脸在沉浮。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他伸手接住一滴雨,墨色在掌心晕开,竟化作朵完整的墨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