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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悬在焦土玉虚观上空，将最后一片完好的琉璃瓦也染成猩红。林九尘的瘸腿陷在雷击木炸裂的木屑堆里，那些焦黑的木屑突然如活物般蠕动，拼成九只血瞳乌鸦。鸦喙啄食他道袍下渗出的黑血，每啄一下，空中便浮现半句谶语，待九只乌鸦将伤口啄成白骨，林九尘耳畔己响起九百九十九个不同声线的诵经声——有稚童的、老妪的、还有他自己的。
"林小友，该翻翻你的功过簿了。"玄真子的声音从乌鸦堆里渗出，老道腐烂的面容在血月下如同融化的蜡像，右眼垂在颧骨上摇晃，左眼却迸发着幽绿鬼火。他手中非纸非帛的功过簿泛着青铜锈色，簿面凸起九张人脸，正是雷击木画卷中飞出的九张"林九尘"的面孔，每张脸的瞳孔里都嵌着半块铜镜碎片。
林九尘伸手接簿的刹那，九张人脸同时睁眼。眉心有朱砂痣的婴儿面突然开口，吐出的却是父亲林怀仁临终前的咒骂："逆子！你劈开青铜棺时，可曾看见为父眉心的卦钱？"话音未落，功过簿自动翻开，浸透九页的血字如蛆虫般拱出纸面——正是他在铜镜深渊中见过的九百九十九面夜叉面具，每副面具的额间都刻着倒写的"林"字。
"第一世，你杀生护道，功过相抵。"玄真子指尖点在第一页，血字突然活过来，化作九条血蛭钻入林九尘手腕。每个虫洞都渗出不同颜色的血，在空中凝成九枚破碎的铜镜碎片。林九尘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将锈剑"斩因"刺入玄真子心口，老道临死前却对着他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青铜铸就的牙齿。
"第五世，你弑父证道，罪孽深重。"第五页的血字突然立体化，变成九具悬在空中的青铜棺。棺盖缝隙间垂落的发带缠住林九尘脖颈，发带末端系着九枚铜钱，正是他劈棺时散落的卦钱。棺中传出的哭声不是人声，而是九百九十九只血瞳乌鸦的哀鸣，每声啼哭都在他脸上刻出一道血痕，凑成九十九道轮回纹。
当功过簿翻到第九页，林九尘的眉心血痕突然炸裂。血光中浮现出罗刹法会的场景：青铜鼎里熬煮的竟是九个"林九尘"的脑袋，每个脑袋都戴着夜叉面具，口中诵念着与血月共鸣的咒文。玄真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如同生锈的铜锣："你看仔细，这九颗头颅哪颗没沾过你的血？"
林九尘突然大笑，笑声震得血月泛起涟漪。他握住功过簿的右手燃起幽绿鬼火，左手却结出莲花印，佛光与鬼气在掌心交织成太极图案。火光与佛光交织处，功过簿的血字开始倒流，九页纸上的罪孽竟化作九条青铜锁链，反向缠住玄真子腐烂的身躯。老道七窍涌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九股颜色各异的尸油，在空中拼成"艮上坤下"的卦象，卦象中央浮着半块破碎的铜镜。
"你改不了命数的。"玄真子身躯炸裂时，功过簿化作九具血色傀儡。每具傀儡都戴着林九尘的面皮，手中锈剑"斩因"同时刺向他的天灵盖。林九尘不躲不避，任由剑尖刺入眉心第三目。血光迸溅的瞬间，他看见九具傀儡体内各嵌着半块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十年前抱着女童跳井的少年道士，那口古井深处正浮着九百九十九面铜镜。
当最后一具傀儡倒下时，血月突然变成青铜色，表面布满裂纹，如同即将碎裂的铜镜。林九尘怀中的功过簿自动翻到空白第十页，页中浮现的血字让他浑身战栗——"斩因不断，轮回不止；功过相抵，方见本真"。他突然明白，这九世轮回不过是场试炼，真正的劫数此刻才要开始。
焦土深处传来婴儿啼哭，眉心朱砂痣的尸胎抱着半块卦钱爬出。林九尘看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孔，将锈剑"斩因"插入心口。剑锋搅动心脏的刹那，他听见茶馆说书人的声音在血月下回荡："恶人自挖双目，善人自断心肠，这世道啊……"话未说完，说书人的脑袋突然炸裂，飞溅的脑浆在空气中凝成九个血字——"功过簿现，因果轮回始"。
林九尘踉跄着走向血月，瘸腿在焦土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每走一步，青铜地砖便浮现出他前世的记忆：第一世他是个樵夫，因救了一只白狐被村民烧死；第三世他是得道高僧，却因点化魔尊被碎尸万段；第七世他己是玉虚观主，却亲手将徒弟推下轮回井。当第九世记忆涌入时，他看见自己正抱着女童站在罗刹法会中央，脚下青铜鼎里熬煮的竟是自己的心脏。
"你还在等什么？"婴儿尸胎突然出现在血月中央，眉心朱砂痣迸发金光，将青铜血月熔成铁水。铁水在空中凝成九条锁链，缠住林九尘西肢，链头铜镜映出九个不同的他：有持剑的、有诵经的、有抱着女童的，还有正将锈剑刺入心口的。九面铜镜同时发出声音，或哭或笑，或咒或诵，最终汇成一句话："跳下来，跳下来你就解脱了。"
林九尘突然握住心口锈剑，用力一拧。剑锋搅碎心脏的瞬间，他看见九百九十九面铜镜从深渊升起，每面镜里都映着戴夜叉面的自己。最中央的铜镜突然炸裂，飞出半块卦钱，与他怀中的半块严丝合缝。当卦钱合二为一时，整个世界开始倒转：血月变成青铜鼎，焦土化作罗刹法会，就连玄真子的尸体也变成三十年前被他推下轮回井的徒弟。
"原来这才是第一世。"林九尘对着倒转的世界大笑，眉心第三目迸出血光，将九面铜镜熔成铁水。当最后一面镜子破碎时，他看见自己站在轮回井边，脚下是九百九十九层问心阶，阶上刻满他的名字，每个名字下都浸着血泪。井中突然伸出九只手，每只手都握着半块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九个不同的林九尘，或哭或笑，或嗔或怒。
"该醒了。"婴儿尸胎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林九尘纵身跃入。坠落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化作九道流光，分别投入九具青铜棺中。棺盖合拢时，他听见玄真子的声音在棺外回荡："九转往生，一念成魔，林小友，我们第十世再见。"随后是棺钉入木的闷响，整整八十一根，将他永远封印在轮回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