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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观后山的千年银杏在暮色中簌簌作响，金叶如雨坠落，在青石板上铺就一地碎金。林九尘倚着虬曲的树干，右脸青铜面具在斑驳光影中泛着幽冷青芒。三日前罗刹法会留下的伤痕仍在渗血，夜叉獠牙的倒影却己深深烙进颅骨。
"九尘。"
玄真子的声音裹着檀香袭来。老道踩着满地银杏缓步而出，月白道袍下摆沾着几片残叶，拂尘轻扫间，青石桌上己摆好两盏清茶。茶汤澄澈，浮沉的银杏叶竟在水中拼成个"尘"字。
林九尘指尖微动，茶盏应声而裂。飞溅的茶水悬在半空，凝成九把银霜小剑，剑尖齐刷刷指向老道眉心："观主好雅兴，赐道号这般大事，竟用残茶敷衍？"
玄真子捻须轻笑，指尖在虚空划出符印。银剑突然调转方向，剑柄朝前落入林九尘掌心："三十年前你父亲跪在丹房外三日三夜，求的也不过是个'九尘'法号。如今为师亲自斟茶，怎算敷衍？"
"轰！"
林九尘掌心腾起赤金火焰，银剑瞬间熔成铁水。青铜面具发出细碎铮鸣，夜叉獠牙的倒影刺入老道瞳孔："别拿我父亲说事！当年他究竟在观中做了什么？那九具穿着道袍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银杏叶突然静止。玄真子拂尘轻挥，满地碎金竟化作水墨画卷。画中六岁的林九尘蜷缩在供桌下，看着父亲将女童魂魄封入铜镜；林怀仁与玄真子在丹房密谈，案头摆着半块青铜卦钱；道观地窖里，九具尸体呈北斗七星排列，最中央那具胸口插着"斩因"断刃……
"你看到了？"玄真子轻啜茶汤，喉间青铜纹路突然发光，"林怀仁用九转往生咒逆天改命，将你的魂魄分作千份送入轮回。这'九尘'道号，便是要你斩断九百九十九世孽缘啊。"
林九尘如遭雷击，踉跄撞在银杏树干上。千年古树剧烈震颤，树皮裂开九道血痕，每道伤痕里都嵌着半枚青铜卦钱。记忆如潮水倒灌——雪夜，道观，六岁的他抱着铜镜蜷缩在供桌下，镜中女童的哭声与父亲的血一起浸透道袍。
"你撒谎！"他扯下残破的面具，夜叉獠牙下新生的血肉泛着诡异金芒，"若父亲真想斩我尘缘，为何要留半块卦钱在观中？为何要……"
话音戛然而止。玄真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月白道袍上九枚卦钱叮当作响："因为你是林家最后的摆渡人。"老道指尖点在林九尘心口，青铜罗盘虚影在皮下浮现，"九百九十九面往生镜，照见九百九十九世残魂。你每轮回一世，为师便替你收一魂。如今九魂归位……"
"该醒醒了。"
罗盘虚影突然实体化，九道血色锁链刺入林九尘琵琶骨。他闷哼一声，眉心竖目迸出血光，竟在玄真子脸上映出九张狰狞面孔。最深处那张面孔突然张口："九尘，莫信这老道！他才是……"
"聒噪！"玄真子拂尘卷住林九尘脖颈，青铜卦钱嵌入他太阳穴，"林怀仁没教过你，观主赐名不可拒吗？"
林九尘突然笑了。他咬破舌尖，金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青铜罗盘上画出残缺的往生咒。罗盘轰然震动，九道锁链竟开始吞噬老道精血。玄真子惊恐后退，道袍上的卦钱接连脱落，每枚卦钱落地都化作血色蝙蝠。
"你……你怎会往生咒？"老道踉跄撞在丹炉上，炉中三昧真火突然暴涨，映出墙角九具道袍尸体，"不可能！这九阴尸阵明明……"
林九尘踏着火浪逼近，眉心竖目滴下金血，在青铜罗盘上补全最后一笔咒文："多亏观主提醒，我才想起父亲的手札。"他指尖轻点罗盘核心，女童的残魂从血海中升起，眉心朱砂痣己化作金色，"这九转往生咒，本就该用摆渡人的血来画。"
罗盘轰然倒转，九道锁链缠住玄真子手腕。老道凄厉惨叫，道袍下却涌出无数青铜甲虫。林九尘旋身避开，断刃"斩因"不知何时回到手中，此刻正插在丹炉火眼上。三昧真火顺着剑刃蔓延，将玄真子困在火牢之中。
"九阴尸阵该醒了。"林九尘擦去眉心血泪，右脸青铜面具彻底脱落，露出泛着金辉的皮肤，"观主可要听听，他们临死前都在喊谁的名字？"
地窖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哭，九具道袍尸体破土而出。他们胸口插着青铜卦钱，面孔却与玄真子一般无二。最中央那具尸体突然睁眼，瞳孔中映出罗刹法会的场景——青铜鼎炸裂时，林怀仁的残魂正对着他笑。
"爹！"林九尘伸手去抓，尸体却化作飞灰。金灰簌簌落下，在火光中拼成个"走"字。玄真子趁机挣脱火牢，九枚卦钱组成血色巨剑当头劈下。
林九尘不躲不避，任由剑刃刺入心口。他握住剑锋，金血顺着青铜纹路倒流，在玄真子脚下凝成九重莲台。老道惊恐后退，莲台却突然绽放，将他困在花蕊之中。
"第一千次轮回，林九尘终将……"他对着血月张开双臂，金血染红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活成个人样。"
莲台轰然炸裂，玄真子化作漫天青铜卦钱。林九尘伸手去抓，却见每枚卦钱上都刻着个"林"字。最深处那枚卦钱突然开口，传出父亲的声音："九尘，黄泉路上莫回头……"
"可我己经回头太多次了。"林九尘握紧卦钱，眉心竖目滴下最后一滴血泪，在虚空画出完整的往生咒。千年银杏突然拔地而起，树根化作青铜锁链刺入地下，将九阴尸阵的残魂尽数吞噬。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血雾时，玉虚观己化作废墟。林九尘站在银杏树桩前，右脸皮肤泛着新生婴儿般的柔光，唯有眉心朱砂痣红得刺目。他摊开掌心，半块护心镜与青铜罗盘正在融合，镜中女童与九具尸体的残影交织成团金色火焰。
"第一千次轮回，该我写结局了。"他对着朝阳轻笑，断刃"斩因"突然发出龙吟。刀锋过处，虚空裂开九道缝隙，每道缝隙后都站着个戴夜叉面的自己——有的持剑刺穿父亲心口，有的抱着女童跳入轮回井，而最深处那个"林九尘"，正提着半块青铜卦钱走向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