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忏悔

第21章 竹影扫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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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终极忏悔
作者:
昆仑墨仙
本章字数:
5050
更新时间:
2025-05-28

青城山的雾气总比别处多三分腥甜,像是屠案上经年不散的血沫。林九尘握着玄真子给的柴刀时,终于看清竹林深处浮动的不是晨露,而是千万双婴孩的眼睛。那些眼睛嵌在竹节里,瞳仁泛着死鱼般的灰白,随着他挥刀的动作眨动,每砍断一根青竹,断口处便渗出黑血,在泥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汩汩流向悬崖边的往生崖。

"砍满九千九百九十九根,你心头的孽障便少一分。"玄真子的声音从竹梢传来,老道倒挂在竹枝上,缺牙的嘴咧成弯月,道袍下摆垂落的铜钱在风中叮当作响,"只是每根竹子里,都住着你杀过的生灵。杀生时快意,偿债时便要受千倍苦楚。"

林九尘不信邪,柴刀劈开第三根竹子时,黑血突然凝成孩童的手掌,死死攥住刀刃。那手掌不过拇指大小,指甲却暴长三寸,尖端滴着黑水,在刀背上刻出"林"字血痕。他这才发现竹腔内壁刻满符咒,每个咒文都是用犬齿刻就,笔画间还嵌着发黑的肉渣,分明是三十年前他们夫妇炼药时剔下的婴孩骨屑。

更可怖的是,竹节断裂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哭声从血泊中传来。那声音与三十年前妻子灌她毒药时的咳嗽声一模一样,混着竹腔共鸣,化作万千银针刺入耳膜。林九尘踉跄后退,柴刀"当啷"坠地,刀背上的"林"字突然活过来,化作条血蛇缠上他手腕,蛇信吞吐间尽是孩童啼哭。

"爹爹,疼……"

林九尘浑身剧震,这声"爹爹"竟与长女幼时唤他的腔调分毫不差。他猛然抬头,却见竹梢上倒挂着九百九十九个襁褓,每个襁褓都浸在黑血中,随着山风轻轻摇晃。最当间那个襁褓突然炸裂,血水泼了他满身,腥臭中混着股熟悉的奶香——正是他亲手埋在柳树下的夭折长女,出生时带的体味。

"你砍的是竹,还是自己的脊梁?"玄真子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竹杖挑起一串血珠,血珠在空中凝成面铜镜,镜中映出屠案下藏着的秘匣。匣中整整齐齐码着西十九对婴孩手掌,每只手心都刻着"林"字,字缝里还嵌着片带血的竹叶。

林九尘想跪下,双腿却化作青竹。他看着自己的身体从脚开始竹化,指节间长出竹刺,皮肤上浮现出青色的符咒,符文走势竟与竹腔内的血咒一模一样。当最后一片衣角化作竹叶时,他忽然看清玄真子道袍上的金线——那分明是用魂魄捻成的金丝,每根丝线都连着个往生无门的亡魂,而最粗的那根,正系在魂魄的脚踝上,随着山风飘荡,在竹林间敲出阵阵丧钟。

"师父,这最后一魂……"玄真子身后转出个道童,手中捧着半截铜镜,镜中映出竹林深处,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竹子上都刻着"林"字,每个字都在往下滴血,血水中浮着穿红肚兜的女童,她们齐齐伸手,指尖滴着黑水,在虚空写出"因果"二字。

"留给他罢。"玄真子拂尘轻扫,竹叶突然化作婴孩的笑脸,每张笑脸都缺了门牙,与老道此刻的豁口遥相呼应。他忽然伸手抓住正在竹化的林九尘,将半截染血的铜镜塞进他空洞的胸腔,镜中映出九百九十九座坟茔,每座坟前都插着支柳枝,柳叶间垂着西十九颗婴孩乳牙,牙尖滴着黑血,在墓碑上刻出"林九尘"三字。

林九尘重新握起柴刀,这次他不再与黑血较劲,而是顺着竹节纹路轻劈。刀刃切入竹腔的刹那,他听见体内传出锁链断裂声,腕间骷髅纹路随之消散一分。更奇异的是,每根断竹中都浮出段记忆:三十年前他将毒药灌进猎犬喉管时,黑风眼里的哀求;二十年前他活埋那对母子时,孕妇腹中胎儿的踢打;十年前他亲手掐死疯癫的妻子时,她口中未说完的"当家的……"

当第九百九十九根竹子倒下时,黑血突然凝成玄真子的模样。老道缺牙的嘴里吐出粒金丹,正是当年他们夫妇梦寐以求的"转阳丹"。丹丸表面布满裂纹,每道裂痕里都嵌着个婴孩的面容,他们齐齐张嘴,吐出的却是犬吠声,声波震得竹林簌簌作响,抖落万千竹叶,叶尖都滴着黑血。

"药引从来不是婴孩,而是执迷不悟的心。"玄真子将金丹按入林九尘胸腔,缺牙处突然长出新齿,道袍上的血迹也化作金线。林九尘看着自己溃烂的手臂生出新肉,腕间骷髅纹路化作莲花,终于明白这三十年,他才是困在竹林里的那株孽竹——每片竹叶都是他未偿的债,每道竹节都刻着他杀生的咒,而玄真子,不过是另一个被困在因果轮回中的扫地人。

晨钟响起时,林九尘背着新铸的柴刀走下竹林。山风送来孩童嬉闹声,他忽然想起黑风幼时,总爱追着扫帚跑,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的掌心。如今掌心只剩竹刺,而山道上,一只瘸腿黄狗正叼着婴孩的襁褓,一瘸一拐地走向朝阳。襁褓上的金线并蒂莲,在晨光中闪着血色的光,细看时,莲心都嵌着片带血的竹叶。

林九尘砍到第西千九百九十九根竹子时,黑血突然凝成把铜锁,锁眼正是他胸腔中的铜镜。他忽然想起屠案秘匣的第三层,里面躺着把钥匙,钥匙齿痕与锁眼分毫不差。当他将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整个竹林突然发出哀鸣,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竹子同时炸裂,黑血冲天而起,在云端凝成座往生桥,桥上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女童,正对他伸出双手。

"爹爹,回家。"

林九尘想应声,喉间却涌出黑血,血中混着三十年前喂给黑风的毒丸。毒丸落地即化作瘸腿母狗,口中衔着半截脐带,脐带那端连着穿红肚兜的女童。女童伸手拽林九尘的衣角,指尖却滴着狗血,血珠落地成竹,竹节上刻着"林九尘"三字,字缝里嵌着片带血的铜镜残片。

"痴儿,桥这头是生,那头是死。"玄真子的声音从云端传来,老道脚踏往生桥,拂尘化作柳枝,柳叶间垂着西十九颗婴孩乳牙,"你可想好了,过桥要饮孟婆汤,忘尽前尘事。"

林九尘看着掌心新长的竹刺,突然笑出声来。他握紧柴刀,将最后一根未砍的竹子劈成两半,黑血喷涌而出,在桥头凝成面血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青城山,而是三十年前的屠狗场。场中站着个林九尘,正将活婴投入沸鼎,鼎中浮出的不是药香,而是他此刻胸腔中的铜镜,镜面映着九百九十九座坟茔,坟前都插着支带血的竹子。

"我不过桥。"林九尘将柴刀插入心口,铜镜应声而碎,镜中魂魄西散而逃,却都被竹刺勾住衣角,"这三十年杀孽,我要用三十年苦行来偿。桥那头的清白,我不要了。"

玄真子叹息着摇首,柳枝扫过林九尘眼帘,往生桥轰然倒塌,坠入悬崖时化作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林九尘握着新生的门牙踏上石阶,每扫一下,肩头的婴孩啼哭便轻一分,而山脚下,有只瘸腿黄狗正叼着空襁褓,在晨光中等待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襁褓上的金线并蒂莲,在风中绽成血色的花,花蕊中嵌着片带血的竹叶,叶脉间刻着个小小的"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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