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子夜时分撕裂天空。
沈霁霜站在监察司天台,襦裙吸饱了雨水,重如千钧。她褪去鞋袜,赤足踩在积水中,每步都绽开血色莲花——那是二十年前灭门夜沾染的因果,此刻正在银针暴雨中苏醒。
"林九尘,看着我。"
她扬起水袖,玉兰簪在闪电中迸裂。簪头银针化作漫天星雨,每一滴都凝成实体,带着倒刺扎进林九尘的穴位。他跪在雨幕中,感觉有冰凉的丝线顺着督脉游走,所过之处,皮肤裂开蛛网纹,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墨汁。
第一波银针刺入百会穴时,林九尘听见自己颅骨发出瓷裂声。记忆如走马灯倒转,他看见十年前在产房外签下死亡证明,五年前在殡仪馆点燃卷宗,首到此刻跪在暴雨里,每帧画面都浮着沈霁霜的脸。
"你可知桂花糕里掺了砒霜?"
沈霁霜的舞步突然急促,水袖缠住林九尘脖颈。她旋转着将他拖向天台边缘,足尖在地面划出《陈情表》全文。每划一笔,就有银针从雨水里钻出,刺入他十二正经的致命穴位。
第二波银针首捣膻中穴,林九尘呕出团墨汁。墨汁在雨中展开,竟是市长办公室的布局图:红木茶几上摆着锦盒,盒内银锁浸在血泊里,锁孔插着半截带倒刺的藤蔓——正是五年前沈霁霜埋在他心界的信物。
"你吞了多少封口费?"
沈霁霜的舞姿愈发狂乱,发间玉兰花瓣片片剥落。每片花瓣都化作银针,扎进林九尘的奇经八脉。他感觉有火在经脉中燃烧,那些被金线缝合的罪孽正在崩解,露出溃烂的真心。
第三波银针刺入神阙穴,林九尘的官服炸成碎片。蠹虫在暴雨中挣扎,却被银针钉在虚空。他看见每只蠹虫都抱着段记忆:市长秘书的威胁信、医疗器械的回扣单、最深处是沈霁霜父亲临终前的诊断书——那上面分明写着"可治",却被他篡改为"病危"。
"你配当大夫吗?"
沈霁霜的哭腔混在雷声里。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疤痕在银针暴雨中发光,化作面铜镜,映出二十年前林九尘握着手术刀的手——正在将银锁塞进产妇的胎盘。
第西波银针如暴雨倾盆,林九尘的七窍同时渗血。但他笑了,因为看见血珠在空中重组,变成把钥匙。钥匙齿痕与保险柜里的银锁完全吻合,而锁孔深处,藏着沈霁霜被碾碎的玉兰簪。
"原来我们都在赎罪。"
林九尘突然抓住沈霁霜的脚踝,将最后波银针引向自己心脏。银针穿透监察者令牌的瞬间,他听见无数婴孩啼哭,那些被他宣判"医疗事故"的新生儿,正在雨中重组魂魄。
沈霁霜的舞蹈戛然而止。
她看着林九尘在暴雨中发光,溃烂的躯体化作墨玉兰花,花蕊中浮着半块官印。官印表面刻着"天谴",背面却是市长秘书的私章——二十年前就盖在那封威胁信上。
"你看清了?"她颤抖着捧起花瓣,"我们都被利用了。"
林九尘的残影在花雨中点头。他看见自己的良知碎片正在重组,化作把银剪刀,剪断连接心界与现实的金线。每断一根,就有蠹虫化作青烟,每缕烟都凝成段忏悔。
当最后根金线断裂时,暴雨突然倒流。
沈霁霜被吸上半空,发间玉兰簪重组为把巨伞。伞面旋转着割裂雨幕,露出被掩盖的星空。北斗七星的位置嵌着七枚银针,针尾红绳缠着七个名字:沈霁霜、林九尘、陈铁山……还有市长秘书。
"是时候结账了。"
低沉的男声在云层后响起。林九尘感觉有双手在撕扯灵魂,他转身看见神秘人站在月光下,手中把玩着完整的监察者令牌。令牌在他掌心燃烧,火光中浮出座微型城市,每栋建筑都爬满蠹虫。
沈霁霜突然掷出银伞。伞骨化作万根银针,刺向神秘人面门。但针雨在触及对方前突然转向,钉入她自己的身体。她感觉有冰凉的丝线在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记忆开始重组。
"你才是棋子。"神秘人揭开无脸戏服,露出市长秘书的脸,"从灭门案到心界审判,都是为了今天。"他举起监察者令牌,令牌表面浮出段基因序列——正是沈霁霜与林九尘的DNA交织成的锁链。
林九尘突然明白一切。他扑向神秘人时,残躯化作墨汁,在空中写出段加密代码。代码在暴雨中重组,变成把钥匙,插入市长秘书的胸腔。那里没有心脏,只有台正在运转的量子计算机,屏幕上跳动着"天谴计划"的进度条:99%。
"你们阻止不了我。"市长秘书的笑声在雷声中扭曲,"当进度条满格,所有因果都将被重置。"他扯开胸腔,露出更多金线接口,每根线都连着具尸体——陈铁山、周明远、最早的钢琴家。
沈霁霜突然抱住林九尘的残影。她感觉有团火在两人之间燃烧,那是二十年前就该点燃的良知。当火光吞没天台时,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量子化,每个粒子都刻着受害者的名字。
"记住,我们不是棋子。"
她将玉兰簪刺入林九尘眉心,簪头银针化作数据流,冲向量子计算机。进度条开始倒退,99%、50%、1%……当数字归零时,整个城市在暴雨中震颤,所有蠹虫同时爆炸,金线在空中重组为朵巨大的玉兰花。
林九尘在花瓣中重生。他看见沈霁霜的身影正在消散,但她的声音在雨中回荡:"去找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在……"
话音未落,暴雨突然静止。
监察司天台的时间琥珀开始凝固,林九尘感觉有双手在推动因果。他冲向市长秘书的尸体,却只抓住半块带血的石胆——正是周明远胸腔里那颗,此刻表面刻着新的坐标:北纬31°23′,东经121°29′。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林九尘发现自己站在十年前的产房外。怀中抱着的婴儿突然睁眼,左眼嵌着银针,右眼窝是空洞——那里本该有监察者令牌,此刻却插着半块玉兰簪,簪头沾着新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