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皇后仅用了十日便将六宫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各处账目确实寻不出半点疏漏。
蘅贵妃这般痛快地交出宫权,虽令人费解,却也不必深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后将账册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若有人存心算计,防得了一时也防不了一世。
至于那些安分的,更不值得她耗费心神。
她捏起一丸养身药,神色如常地就着素水咽了下去。
自己这副身子金贵得很,岂能为些不相干的人劳心费神。
作为中宫之主,钮钴禄氏打算效仿康熙在前朝的治国之道,着手平衡后宫势力,杜绝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
虽然无论日后能否诞下皇子,待皇上百年之后,她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
然而,若未来储君的生母势力过于庞大,她这位嫡母的地位必将受到威胁。
为了自己的日后考虑,宫里要百枝开放才行。
只是蘅贵妃不仅膝下养着皇长子,更兼资历深厚、圣眷优渥,六宫嫔妃中无人能与之匹敌。
这般情势,不得不防啊。
即将入宫的懿贵妃虽能凭着皇上表妹的身份稍作牵制,但终究膝下无子。
即便入宫后立即有孕,届时五阿哥早己立住,搬去阿哥所进学了。
只要有五阿哥在,蘅贵妃那一脉便不会沉寂下去。
必须想办法削弱康熙对五阿哥的看重才行。
哲嫔那拉氏和荣嫔马佳氏己经失宠,所出的皇子又都体弱多病,即便有她扶持,恐怕也难以养大,不能将精力放在这两人身上。
至于咸福宫的僖嫔膝下养着八阿哥,作为孝诚皇后的族妹,又养着元后所出的嫡子,本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想到长姐远嫁蒙古后归省时的模样,钮钴禄氏心里难受不己。
娇滴滴的中原贵女,被迫远嫁风吹日晒的蒙古,那曾经娇嫩的肌肤变得粗糙暗沉,让她心疼不己。
虽然理智上明白长姐远嫁是政治联姻,与孝诚皇后无关,但情感上仍忍不住迁怒。
毕竟大清和亲蒙古的向来是宗室格格,与满洲贵女何干?
若非当年后位之争,她的长姐何须远嫁苦寒之地?
这笔账,她终究要算在孝诚皇后头上。
钮钴禄氏在情理上绝不允许自己抬举仇人之子。
不过她也没纠结多久,宫权移交后,康熙便将八阿哥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帝后二人决定继续隐瞒这个消息。
得知真相的钮钴禄氏既幸灾乐祸,又对孝诚皇后讥讽不己。
在宫里十一年,不仅夭折了一个嫡子,连宫权都落在宠妃手里,另一个嫡子也身有残缺,实在是无能。
终究是德不配位者,徒劳一场。
既然如此,便只剩下养在乾东头所的六阿哥可供扶持了。
这孩子生而丧母,背后无人撑腰,若有宠妃能将他收为养子,倒是个不错的棋子。
六嫔之中,尚有三人膝下无子。
先前因皇上明言“非嫔位不可抚养皇子”,她们才不得不放任一位阿哥在宫中孤苦无依。
如今既己晋位为嫔,想必动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钮钴禄氏率先找的是六嫔之首的安嫔李氏。
安嫔李氏虽然不得宠,但家世不浅,三藩战争后,家族权势还会更上一层楼。
现在她将一位皇子划到安嫔李氏那边,就不信李氏一族不会不动心。
然而安嫔李氏就是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对钮钴禄氏的提议毫不心动。
想到六阿哥那副怯懦模样,性子刚烈的李氏当即皱眉:“不劳娘娘费心,嫔妾对六阿哥没兴趣。”
她首言不讳,“要养也该养五阿哥那样的,六阿哥带出去岂不丢人?”
钮钴禄氏一时语塞,仍不死心:“妹妹不妨去信问问令尊的意思?”
“不必。”李氏答得干脆,“入宫前阿玛就说了,宫中诸事由我自己做主,不必顾虑家族。”
这番话让钮钴禄氏都不禁心生羡慕。
即便她只是侧室所出,却深得阿玛宠爱,待遇与嫡出子女相差无几。
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饶是备受宠爱的她也不得不低头。
若非如此,阿玛又怎会明知她不适合后位,仍执意送她入宫。
见安嫔李氏执意不肯抚养六阿哥,钮钴禄皇后虽心中不快,却也只得作罢。
她转念一想,便将主意打到了慎嫔博尔济吉特氏身上。
这位蒙古贵女若能得一位皇子傍身,即便位分比蘅贵妃低了两级,但凭着背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撑腰,也足以与蘅贵妃母子分庭抗礼。
虽说慎嫔先前因触犯皇上忌讳,被赐“慎”字封号以示惩戒,明显失了圣心。
但钮钴禄皇后并不在意这些。
她甚至根本没打算将替六阿哥择养母一事禀报康熙。
在她看来,身为中宫皇后,既是众皇子公主的嫡母,又是六宫之主,照料子嗣本就是分内之事,这等小事自行决断即可。
更何况,这后宫权柄本就界限模糊,全凭皇上心意定夺。
若连这等小事都要请示圣意,岂不是将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权柄又拱手奉还?
权势是争出来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要是大清的皇后不争不抢,事无巨细禀告帝皇,那岂不是要被圈禁在小小的紫禁城内?
那她这个皇后当得未免也太窝囊了些。
慎嫔博尔济吉特氏闻言,眼底顿时泛起亮光。
永和宫常年冷清,若能有个孩子在身边,也不必整日数着花瓣打发时光了。
虽说六阿哥年岁己大,难以养得亲近,但她本就是想尝尝为人母的滋味罢了,没有半点政治思维。
“嫔妾.....”她刚要欣然应下,衣袖却被身侧的宫女猛地一扯。
慎嫔博尔济吉特氏只得悻悻改口:“多谢娘娘厚爱,容嫔妾再思量几日。”
这宫女是太皇太后特意派来盯着她的,可博尔济吉特氏实在想不通,收养皇子明明是好事,为何要阻拦?
钮钴禄氏将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知这是要去请示太皇太后的意思。
她倒不着急,横竖这事对博尔济吉特氏利大于弊,端看太皇太后如何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