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坤宁宫,慎嫔博尔济吉特氏当即沉下脸来,连个正眼都不给那宫女。
自从误伤那拉氏之后,慈宁宫便派人来盯着她,稍有出格的苗头就要被敲打,真真是半点自由都没有了。
“不行——”
慎嫔博尔济吉特氏兴冲冲地赶到慈宁宫报信,还未等太皇太后开口,皇太后便急声反对。
见慎嫔投来不解的目光,皇太后温声解释:“六阿哥己近六岁,即便让你抚养,在永和宫也住不了多久。短短数月能培养出什么情分?不如等新皇子降生......”
“可宫里这么久都没喜讯,要等到何时?”慎嫔撅着嘴,只想先要个现成的玩玩先。
太皇太后手中佛珠一顿:“急什么?后宫佳丽三千,还怕没有皇子降生?待低位嫔妃生产,哀家自会为你做主。”
慎嫔说不过两位老祖宗,气得首跺脚,转身就往外跑。
待她走远,太皇太后锐利的目光转向皇太后:“荣惠,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婆媳相处数十载,她深知儿媳素来寡言,今日却一反常态出言反对。
知道瞒不过对方,皇太后轻叹道:“皇额娘明鉴。儿媳......也想抚养一位皇子,宁寿宫太清净了。只是玄烨对蒙古的耐心所剩无几,臣妾不愿宝音图耗掉最后的情分。”
“好!”太皇太后眼中精光一闪,“哀家原以为你这些年毫无长进,如今竟也懂得未雨绸缪了。”
她满意地点头,“你说得对,情分要用在刀刃上。”
原来素来不会反驳自己的皇太后竟心有沟壑,那自己也不用担心自己百年后她被怠慢了。
钮钴禄皇后接连被两位嫔妃婉拒抚养六阿哥,心中着实郁闷。
这皇子竟也有人嫌弃?
虽然知道宜嫔郭络罗氏这边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心思,也召了对方来坤宁宫。
郭络罗氏虽不明皇后召见的缘由,却暗自欣喜。
她早想与皇后亲近,奈何皇后近日忙于宫务,闭门谢客。
今日得此良机,她刚行完礼便笑吟吟道:“娘娘今日气色极好,这眉间朱砂花钿画得妙极,倒叫嫔妾想起'淡扫蛾眉朝至尊'的诗句来。”
说着奉上一个锦盒,“这是家父从盛京捎来的百年山参,想着娘娘初掌六宫最是耗神,特意寻来孝敬您。”
钮钴禄皇后眉头紧皱。
这郭络罗氏是学问不精,还是存心要借古诗暗讽?
“淡扫蛾眉朝至尊”明着是赞虢国夫人素面朝天的风姿,实则暗指其恃宠而骄。
更深的,是在讽喻唐玄宗时期外戚专权的乱象。
区区嫔妃自然不敢影射皇上,那这矛头.....莫不是冲着自己钮钴禄家的显赫门第而来?
又是一个自以为是之人。
皇后顿时兴致索然:“今日唤你来,是想着六阿哥独居阿哥所终非长久之计。”
她懒懒拨弄着茶盖,“近来皇上常去延禧宫,若将六阿哥养在你处,父子也能多些亲近。”
见皇后神色不豫,郭络罗氏心头一紧。
莫非是嫌自己卖弄诗文,还是觉得这礼太轻了?
虽知拒绝皇后恐惹不快,但郭络罗氏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这般关怀六阿哥,真真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只是.....”
她咬了咬唇,“嫔妾年方十六,实在不懂如何照料孩子,怕是要辜负娘娘厚爱了。”
钮钴禄皇后早有所料,闻言不过淡淡“嗯”了一声,便挥手让她退下。
宜嫔郭络罗氏正值韶华,自然更盼着能诞下亲生皇子,不愿要个己经记事的养子来分薄圣宠。
想来即将入宫的懿贵妃,也定是这般打算。
钮钴禄氏的算计落空,倒也不恼。
这世间事,本就不会件件如人所愿。
既然东边不亮西边亮,给六阿哥寻养母这条路走不通,那便换个法子。
若是能让六阿哥得了皇上关注,照样能压一压蘅贵妃母子的风头。
六阿哥比不上五阿哥伶俐,那就只能让皇上对其产生怜惜感了.....
宜嫔郭络罗氏送礼未成,心头郁结,索性绕道御花园散心。
行至僻静处,见西下无人,她忍不住抱怨道:“本宫入宫尚浅,自有生育之望,怎会应下抚养六阿哥?
只是皇后这两日接连召见安嫔与慎嫔,想必都为此事。定是她们先拒了,才退而求其次轮到本宫。”
她随手扯了片花瓣,蹙眉道:“你说,她们为何要拒?”
安嫔李氏入宫十几年,人老珠黄了,听说就没有得宠过,往后要是想拼个亲子几率不大。
而慎嫔博尔济吉特氏皇上都不愿意碰她,又怎会有亲子?
贴身宫女小声道:“许是嫌六阿哥年岁己大,养不亲了。”
郭络罗氏将花瓣丢落在地上,用鞋底碾碎:“倒也在理。只是.....”
她忽然驻足,“我们无子的嫔主都推拒了,这六阿哥该归谁?总不至于.....”
眼神震惊,不可思议地猜想,“要落到未入宫的懿贵妃,或是.....皇后自己头上?”
“主子何必在意,六阿哥的去处还得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下。”
......
假山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个头顶沾着草叶的小身影从石缝里钻了出来。
“六阿哥——”
“主子——”远处传来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胤褆闷闷不乐地踢着石子,方才他趁着嬷嬷不注意,一个闪身就躲进了假山洞里。
此刻听着外头的动静,他反而往更深处走去,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着。
六阿哥失踪的消息像阵风似的刮遍六宫。
康熙闻讯心头一慌。
莫非是当年栽给吴三桂的罪名,如今要成真了?
伺候主子不周,胤褆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通通被按在凳子打了五十大棍。
若六阿哥真有闪失,这些奴才一个都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