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镇陶窑的青烟在重阳后变成紫黑色,三十六座窑口被玄鸟锁焊得严丝合缝,窑顶飘出的不是陶土香,而是铁锈与血腥的混合味。李焕之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陶窑灵的闷哼,那声音像被按在水底的呐喊,每声都震得地面的潮生麦苗东倒西歪。
"大人,陶工们都被关起来了......" 老陶工陈三扒着窑门缝隙,指甲缝里嵌着紫黑色的陶土,"督造官说,不烧满三百件玄鸟尊,就把俺们全炼成陶俑......" 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混着碎陶片,显形出刑堂术士用烙铁在陶工背上刻咒的场景。
李焕之的众生穗印记触到玄鸟锁,铁锁突然发烫,显形出月前的暴行:陶工王西因捏了个抱麦穗的陶人,被术士按在窑门上烙印,"让你只记麦苗,不记天规!" 窑中的玄鸟尊正在成型,鸟喙里却藏着王西偷偷刻的 "救" 字。
"砸开它。" 李焕之挥起石磨子的岩灵气碎片,碎片触到锁芯的瞬间,玄鸟锁发出冰裂声,显形出初代神吏的制陶经残页:"陶土藏魂,窑火炼心,不为权贵,只为民生。" 窑门轰然倒塌,扑面而来的不是灼人的热气,而是带着麦秆香的金黄火焰 —— 那是陶窑灵在反抗刑堂的紫火。
"看这些陶土......" 陈三扒开窑中堆积的泥坯,每块陶土都渗着暗红纹路,"俺们白天做贡器,夜里就着月光捏护苗小人......"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尊玄鸟尊,鸟腹里藏着七个拇指大的陶人,每个都抱着潮生麦穗,背后刻着 "青牛镇民" 的简笔符号。
李焕之将众生穗印记按在陶土上,泥坯突然变软,显形出陶工们的记忆碎片:有人在陶土里混入亡子的胎发,有人用女儿的红头绳勾勒麦穗纹,有人在窑壁刻下 "麦熟归" 的血字。最古老的陶窑发出嗡鸣,火膛显形出初代神吏的制陶场景,他正用麦穗丈量陶坯的弧度,"每寸陶土,都该沾着人的温度。"
陶窑灵的虚影显形,不再是被铁链束缚的窑神,而是麦穗与陶轮的融合体,"他们想把俺炼成吃人的炉,可俺肚子里装的,是陶工们的血和麦种......" 窑门上方突然长出麦穗状的透气孔,金黄火焰顺着孔口溢出,在地面画出 "为民造器" 的古老咒文。
当第一炉民生陶器出窑,虎娃捧着新烧的麦囤又蹦又跳,囤身上的麦穗纹还带着窑火的余温,轻轻触碰竟能听见陶工们的窃窃私语:"给虎娃的囤底加厚三分,防老鼠......"" 这麦穗纹要画歪点,才像真的......" 老渔夫的鱼篓上,陶工用指甲刻了条活灵活现的青鱼,鱼眼是两粒烧制的麦种。
"以后俺只认带手印的陶土。" 陶窑灵的火舌舔着新坯,每个陶俑的足底都自动印上陶工的指纹,"想烧贡器?先让他们的手沾点麦苗汁!" 李焕之看见,窑中的玄鸟尊正在融化,铜锈色的陶土逐渐转为麦秆黄,最终变成药农的药罐,罐身显形出青芜画的灵草图谱。
暮色降临时,陶窑群的烟囱飘出带着麦香的青烟,每座窑口都挂着新刻的木牌:"耕具窑"" 渔器窑 ""童玩窑"。陈三摸着新烧的护苗陶人,陶人眼中突然渗出岩灵液,显形出王西的笑脸 —— 他在窑变中化作了守护陶土的灵。
"神吏大人说得对," 陈三将护苗陶人放在窑顶,"陶土不是齿轮,是长在地里的肉。" 陶窑灵的火焰轻轻摆动,显形出初代神吏的叮嘱:"窑火能烧出人心,官窑的冷火炼怨,民窑的热火生情。" 话音未落,所有陶窑的火焰同时化作麦穗形状,照亮了青牛镇的夜空。
当第一颗星子落在陶窑顶,新烧的陶器们发出轻微的共鸣,那是陶土魂与麦苗魂在对话。李焕之知道,这场陶窑的觉醒,终究让手工业者的本心战胜了权力的熔炉。就像陶窑灵说的:"最暖的窑火,不在烧官器的灶膛里,在给虎娃烧麦囤的火眼里,在给老渔夫补鱼篓的火星里,在每个想让日子过甜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