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关机键上方悬停许久。
想到季洁得意的嘴脸,想到自己在这场婚姻里耗尽的二十年年青春和这场精心的骗局,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怒意。
和多数想要离婚的姐妹一样,她最初想要争取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些合法权益而己,就这零星半点还成了他们的眼中刺。王川江转移资产时的狡黠算计,季洁讨价还价时的阴鸷嘴脸,还有父亲被哄骗签字时背后藏着的贪婪推手,桩桩件件都裹挟着权谋的腥风,将人性的本质暴露无遗。
她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婚姻里处处忍让,对家人也是尽力照料,可换来的却是王川江精心策划的背叛、季洁趾高气扬的挑衅,还有父亲被利用后留下的巨额债务。那些曾经亲密的人,如今却像戴着面具的豺狼,在利益面前撕下面皮露出獠牙。
记忆突然闪回疗养院的场景,苏大强佝偻着背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愧疚的泪水,颤巍巍伸出枯枝般的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无力地垂下。此刻,愧疚与自责竟都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将矛头首指王川江和季洁。
“狗男女!”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过往所有的委屈、失望与不甘,在这一刻彻底转化为滔天的恨意,她暗暗发誓,不会再让这些伤害过她的人好过。
“咔嗒” 一声,苏百合果断按下关机键。屏幕骤然暗下去的瞬间,仿佛切断了与过去所有妥协的联系。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影子,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一天就这么就结束了,大家都期待的下班却成了苏百合的噩梦。
日光灯管在头顶滋啦闪烁,苏百合机械地收拾着桌面,同事们轻快的道别声像隔了层毛玻璃。
当外面的路灯亮起,窗外的夜色如潮水般漫进来,将她彻底笼罩。
孤单和害怕如毒蛇般缠住她的心脏。她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痕,却感觉不到疼痛。黑暗中,那些未接来电的提示音、债务追讨的恐吓信、季洁得意的冷笑,轮番在脑海中闪现。她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婚姻的泥沼里,她不仅失去了信任与依靠,更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只剩下无边的黑夜将她层层包裹。
阳台防护玻璃突然传来闷响。苏百合手中的水杯 “当啷” 落地,瓷片迸溅的脆响混着窗外醉汉含混的叫骂,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开门…… 老子知道里边有人……” 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裹着铁锈的钝刀,一下下刮擦着神经。
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餐桌角,疼得眼前发黑。月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些阴影仿佛正无声地蠕动,慢慢将她吞噬。
苏百合猛地捂住嘴,关掉了小台灯,蜷缩在折叠床上。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后,她发现自己竟在发抖 —— 不是怕眼前的危险,是怕那种熟悉的、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突然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混着压低的交谈。她屏住呼吸,听见两个男人含混的嘟囔声,其中一个带着醉意的尾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了。夜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在黑暗中固执地跳动。
苏百合摸黑摸到咖啡机,玻璃壶碰撞台面发出清脆的响。滚烫的咖啡顺着喉咙灌下去,却暖不了发凉的指尖。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续,看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爬进来,又慢慢被晨光取代。当第一缕曦光染红窗帘边缘时,她盯着空了的咖啡杯,眼尾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不等小昭她们来,她就攥着冰冷的卷闸门把手猛地往下一拉。金属闸门在轨道里发出吱呀的轻响,清晨带着露水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混着远处早点摊的香气,将诊所里隔夜的消毒水味冲淡了些。
她贪婪地吸了口气,看着街道上逐渐增多的行人,听着电动车的喇叭声、摊贩的叫卖声,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下来 —— 原来热闹的烟火气,才是治愈孤独最好的良药。
保安巡查到诊所外墙下时看到一个蜷着的身影,以为是醉汉倒在冬青丛里。两人架着那具软绵绵的躯体往诊室拖时,才发现是个穿着潮牌卫衣的年轻男孩,后颈有道醒目的旧疤。
“苏医生,您瞧瞧这人!” 保安队长陈亮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监控里看了一晚上,跟个幽灵似的在墙角打转,后半夜还跟俩醉汉起了冲突!”
“我们这里不是专科医院,还是得送上级医院。” 苏百合盯着诊疗台上昏迷的人,指尖微微发颤。血腥味钻进鼻腔,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我们是心理咨询诊所,没有外科急救资质,万一……” 话音未落,目光己落在他的脸上,喉间突然哽住。
诊疗台上的男孩睡得很沉,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唇角还沾着草屑。那微微上翘的眼角、脖颈下方淡淡的疤痕,不是林赫野是谁?
她这才注意到他袖口裂开道口子,渗着暗红的血渍,显然是昨夜与人起了冲突。
“苏医生,要不要打120”
“不用了!”
苏百合用手电筒照他瞳孔时,忽然注意到他攥着的右手心里,团着片被揉烂的花瓣 —— 正是诊所外墙那棵老樱树的花。
“他没鬼鬼祟祟。” 另外一个保安李明补充道,“凌晨两点十七分,醉汉踹门时,他用身体挡在玻璃前。”
望着林赫野腕间新添的淤青,那是昨夜与醉汉撕扯的痕迹。苏百合摘下手套扔进消毒桶,金属器械碰撞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要不要叫醒他?”陈亮问道。
“ 不用,你们先去忙吧,让他睡醒了再走。”
两个保安识趣地退出去,关门声惊动了诊疗台上地林赫野,他发出呓语般的低吟。苏百合抽回手时,他却突然抓住她指尖,眼睛仍闭着,唇角却扬起笑:“知道你怕…… 所以守着。” 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消毒水的气味里,砸出震耳欲聋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