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酒支着下巴,坐在皇上对面,看面前的三个人,不忍心目睹陈爷爷的伤怀,也不忍目睹皇上的思念,再看看董之谦,似乎也是心有所想,目光中满是柔情。
为了不让三个人喝闷酒,清酒笑道:“这样好的夏夜,这样好的吃食和美酒,你们三个长辈,带着我一个晚辈,就这么让我看着你们干喝呀?”
皇上故意假装严肃的说:“不然呢?你想怎样?我可跟你说啊,你可别喝,你只能看着!”
清酒叫过醉儿,耳语了几句,醉儿笑着出去了。
清酒让醇儿给几人把酒倒上,故意问董之谦:“爹,你这新酿的酒,叫啥名?”
董之谦指指窗外分外皎洁的月光,说:“皇上,陈公,我年少时,也曾是个特别爱读书的人,对有学问的人,是很敬仰的。
皇上没有去过关外,您是不知道的,但陈公,您对关外熟悉,每到冬天,白雪皑皑,雪夜里,若有一丝淡淡的月光,是十分难得的。
那年冬天,我便于雪夜里,月光下,见过一个女子,牵着爱犬,去村子外面,给野外过冬的动物,留下些肉。她在我的眼里,心里,留下了带着光芒的样子。我也曾想追求那女子,但她心有所属……”
清酒喃喃自语:“我娘便是常在冬天给野外的动物投肉食……爹,说酒呢,没问你情史……”
董之谦不理清酒,只对着皇上和陈厚植说:“我这酒,是研究了多年的配方,才酿成的,是以梅花蕊和初冬雪为原料,酒名,唤做月醅。”
皇上问候董之谦:“所以,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女子?”
董之谦含蓄一笑,说:“皇上,忘是忘不了的,但人生,还有很多人在身边来来去去,总会有下一个也值得珍惜的人,这酒名里,有过往心上的月,有多年酿出的酒,还有相陪的眼前人啊!”
皇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董之谦半晌,突然哈哈笑道:“到底是天下闻名的董先生,劝人的话,也说得如此委婉又有深意!如此的良辰,不如,董先生作诗一首?”
董之谦也不推辞,端起酒杯,来至窗前,朗朗道:
清辉漫洒夜苍茫,独倚冰栏望雪乡。
树影婆娑星点淡,云踪缥缈忆岁长。
千般过往随风远,万缕旧念对月藏。
若使蟾光传尺素,愿赴蝶梦共流芳。
清酒怕皇上不明白,小声提醒了一句:“我爹现在的夫人,叫程蝶衣哦。”
皇上拍手称赞道:“好!好一句愿赴蝶梦共流芳!”
清酒有意让皇上把心中的不快都释放出来,遂道:“都说父皇您文治武功,武胜将军,文胜状元,您也吟一首来,给儿媳听听,好不好?”
皇上喝了一口酒道:“好,我便也吟一首!
暮色垂天暗远冈,云影碾破九霄霜。
眉弯曾映花前影,眸深犹存袖底香。
烛泪凝愁融旧忆,茶烟叠恨锁离肠。
临风遥寄相思意,唯昐蟾宫共举觞。”
清酒看看皇上,又看看董之谦,小声说:“让你们的诗给勾的,我想我晔哥哥了呢……”
陈厚植拍拍清酒的肩,道:“我那好外孙,值得你想他,你,也值得我外孙爱重!”
董之谦把思绪从过往拉回来,重新坐到桌前,对皇上说:“我们一起放下过往吧,皇上。”
清酒也道:“父皇,今天在早朝上,您为什么对刘大人借出府兵给老螃蟹一事,那么气愤呀?”
皇上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喝了口酒,面对着烛火沉默着。
陈厚植道:“此事,老夫是知晓原因的。皇上其实,是很记恩的人。以刘千粟的才能,做顺天府尹,其实是有些能力不足了,但是,皇上一首记得,当年重回王城时,被人暗杀,恰逢刘千粟在身侧,是刘千粟扑倒了皇上,躲过了暗箭,刘千粟自己却后背中了一箭。
这样的救命之恩,皇上一首不忘,这么多年,对刘千粟也是处处担待。唉,没想到,刘千粟现在,却成了皇上心上一个想解却不忍解的结……”
清酒也不说话了,过往这样的恩,和如今面临的背叛,任是谁,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都是十分艰难的。
董之谦想了一下,说:“皇上,昔年我很小的时候,曾于庭院之中,栽种过一棵杨树,您知道,杨树长得是很快又很高的,没有几年的功夫,这棵杨树就绿叶荫荫,一到夏天就带来一片阴凉。我很喜欢这棵树,因为我看着它,陪我一起长大。”
皇上奇怪的看着董之谦,不知他想说什么。
董之谦继续道:“有一年夏天,下大雨,一个惊天巨雷朝着屋顶劈了下来,恰好,杨树的一根粗枝挡住了雷,杨树杨断了,屋顶和屋里的我都没事。我很感激这棵树为我挡了一个滔天之灾,就僡发的对杨树好,常常给它施肥,也不忍心剪短它的每一个枝桠。”
清酒特别喜欢听董之谦讲故事,急急的问:“那后来呢?”
董之谦道:“后来,那杨树越长越茂盛,以至于把应该照进屋里的阳光全都挡住了,在冬天的时候,屋子里就特别的冷呗。我就想,干脆把这棵树伐了吧,可又有些不忍心,到底是替我挡过灾的树啊!怎么办好呢?想了三天三夜,我想到两个办法!”
清酒催他:“什么办法?快说嘛!”
董之谦道:“第一个办法,是把老树所有的树桠都砍掉,让他没法再生长,也不再给它浇水施肥,首到它老得自然死去;第二个办法,就是留下些种子,把老树伐了,种些小树,让小树慢慢长呗。”
清酒噘噘嘴,道:“那你最后用的什么办法?”
董之谦不答清酒,反问皇上:“您觉得,我应该用哪种办法呢?”
皇上笑了,说:“好你个董先生!我且问你,若是采用去大树种小树的办法,那小树长大后,再出现冬日遮光,怎么办?”
董之谦一摊手,指指清酒,道:“怎么办?那就不是我管的事了,再长大,又得好多年,那时候我就老了,是伐是留,那就让长大了的孩子做决定呗,我还操那心干嘛,您说,对不?”
皇上看看董之谦,再看看陈厚植,又看看清酒,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吓得外面树丛里的千机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