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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还凝在梧桐叶上时，沈逸霄己揣着那枚菩提子，蹲在禅房外的石阶上晃悠。他数着无妄推开木门的时辰，听见铜铃轻响便猛地站起，衣摆扫落满地碎光：“无妄，今日该教我抄《心经》了。”
无妄立在门内，月白袈裟沾着些微朝露，指尖捻着佛珠的动作顿了顿。“沈公子昨日还说佛经枯燥。”他声音清淡，却侧身让开了路，檀香混着晨雾漫出来，裹住沈逸霄凑过来的身影。
案上宣纸铺开，沈逸霄捏着狼毫，故意把“色即是空”写得歪歪扭扭。“你看，我就说我不是这块料。”他把笔往无妄手里塞，指腹擦过对方腕间，“还是你写得好看，跟你人一样，透着股子清冷劲儿。”
无妄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接过笔时，佛珠滑到肘弯。墨汁在纸上晕开时，沈逸霄突然伸手，捏住他执笔的手往自己名字上按：“你替我签个押，就当是你教我的凭证。”指腹贴着无妄手背凸起的青筋，像在描摹画里没画够的弧度。
无妄的手猛地收紧，狼毫在纸上拖出道墨痕。“佛门弟子，不与人私相授受。”他抽回手时，耳尖泛着红，却没像往常那样后退，只低头继续捻佛珠，木珠碰撞的轻响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乱。
沈逸霄瞧着他这副隐忍模样，心里那点娇纵的心思又冒出来。他故意打翻砚台，墨汁溅在无妄袈裟下摆，“哎呀”一声便去擦：“都怪我毛手毛脚，这料子金贵，我赔你件新的？”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无妄攥住了手腕。
“贫僧自己来便好。”无妄的掌心带着佛珠的凉意，却烫得沈逸霄心尖发颤。他看着对方低头用湿布擦拭墨痕，鬓角垂下的发丝扫过颈侧，突然想起画里那枚朱砂痣，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这日午后，沈逸霄在桃林里寻着了无妄。佛子正站在树下诵经，粉白花瓣落在他肩头，像幅会动的画。沈逸霄突然不敢像往常那样咋咋呼呼，只悄悄走近，听见他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声音里竟带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这经，你念错了。”沈逸霄捡起片花瓣，往无妄僧袍上贴，“该是‘应生无所住心’，连这个都记混，亏你还是佛子。”
无妄转身时，睫毛上还沾着瓣桃花。“沈公子何时也懂佛经了？”他抬手取下花瓣，指尖擦过沈逸霄鼻尖，带着点痒。
“听多了自然就会了。”沈逸霄猛地后退，后背撞在桃树干上，“就像听你捻佛珠的声音，听多了，夜里睡不着都想。”话一出口便悔了，脸颊烫得能烙饼，却见无妄转身时，袈裟下摆扫过的地面上，落着枚被踩碎的桃花，像他自己那颗藏不住的心。
入夜后，无妄在禅房翻找经书，指尖触到袈裟内袋里的画。展开时，烛火正照在画中那枚朱砂痣上，与白日里沈逸霄泛红的脸颊重叠。他突然想起沈逸霄攥着他手腕时的温度，想起桃林里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捻佛珠的手竟开始发颤。
窗外传来轻叩声，沈逸霄举着盏灯笼立在廊下，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我睡不着，你陪我对弈。”他晃了晃手里的棋篓，灯笼光晕在他眼底跳动，像把火，要烧进无妄心里那片清冷的湖。
无妄望着他，终究还是点了头。棋盘在月下铺开，沈逸霄执白子的手却总往无妄那边偏，落子时故意碰响对方的黑子。“你看，你的棋总挡着我。”他抬眼时，睫毛上沾着月光，“就像你总挡着我靠近，偏我偏要撞。”
无妄落子的手顿在半空。月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紧抿的唇线，良久才低声道：“沈公子，佛门清净地，不该……”
“不该什么？”沈逸霄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下颌，“不该动心？还是不该让我动心？”他看见无妄瞳孔骤缩，像被戳中了心事，突然觉得自己那些藏着掖着的情愫，或许并非独角戏。
棋局终了时，东方己泛白。沈逸霄趴在石桌上假寐，听见无妄收拾棋子的轻响，还有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偷偷睁眼，看见无妄正把那枚被他攥了许久的菩提子，放在自己摊开的掌心，指尖停留的瞬间，像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等沈逸霄“醒”来，掌心只剩菩提子的余温。他捏着珠子笑出声，桃花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这清冷佛子的“规矩”，终究还是被他撞出了道缝，而缝里漏出来的，分明是和他一样滚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