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灯宴前第三日,林昭昭的鞋跟碾过青石板。
她垂眸盯着廊下新挂的竹篾灯笼,朱红绸面上绣着的双鱼交叠图腾,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尚忆使。"小太监捧着茶盏哈腰,"今年灯彩是礼部新采的图样,说是取'鱼跃龙门'的吉兆。"
林昭昭指尖顿在双鱼眼尾的金线上。
归墟教典籍里,双鱼交叠代表"时间回流"——她在现代研究所见过拓本。
"去把灯作司的匠户名录拿来。"她转身时袖角带起风,吹得灯笼上的鳞片纹簌簌作响。
未时三刻,李墨珩的玄色官服裹着寒气撞进偏殿。
他将一卷画轴拍在案上,展开是个络腮胡中年男子的画像:"此人叫周九,上月在天音阁外买过三斤松烟墨。"
天音阁是皇帝批折子的地方。
林昭昭瞳孔微缩:"他负责哪片灯彩?"
"御道两侧的百子灯。"李墨珩按剑走向殿外,"我带人守着,你去查。"
灯笼架设在御道尽头,竹骨被红绸裹得严丝合缝。
林昭昭摸向灯底的镂空花窗,指尖触到块凸起的铜片——比指甲盖还小,边缘刻着细密的螺旋纹。
"共振器。"她倒抽冷气。
现代实验室里,这种装置能通过声波频率干扰脑电波,让人记错前一刻的事。
"昭昭姑娘!"阿竹从月洞门冲进来,鬓边珠花歪了半朵,"我给江大人送参汤,听见他和白渊说话!"
林昭昭按住她发抖的手:"说什么?"
"白渊说'灯会启动时,所有靠近主灯的人都会忘记昨夜批过的折子',江大人说'尚忆使若察觉...'"阿竹喉结动了动,"他说'就按A-01计划处理'。"
殿外传来打更声,戌时到了。
林昭昭捏紧袖中碎镜,镜面映出她发白的唇:"他们要让皇帝和朝臣记不得归墟钟的证据。"
李墨珩抽出半寸绣春刀,刀光映着她眼底的冷:"周九的共振器能覆盖多大范围?"
"主灯在含元殿。"林昭昭指腹抵着太阳穴,"若所有百子灯同时启动...整个前殿的人都会陷入记忆混乱。"
"我去查周九的作坊。"李墨珩解下腰间的锦衣卫腰牌塞进她手里,"含元殿的主灯,你盯着。"
"等等。"林昭昭扯住他袖口,从发间拔下银簪,"这簪子中空,藏着归墟钟的时间频率图。
若我出事..."
"不会。"他反手握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她腕间那道前日查案时刮的细痕,"三日后丑时三刻,我在御花园老梅树下等你。"
更漏又响了一声。
林昭昭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将银簪按进心口。
案头的双鱼灯笼还在晃,那对交叠的鱼眼,正映着她袖中"A-01"青铜令牌的冷光。
林昭昭的指尖在主灯的竹骨间游走。
袖中的碎镜反射着烛火,当光斑掠过灯身的暗纹时突然扭曲——在第三根竹骨内侧,指甲盖大小的共振器正泛着幽蓝色的光。
她摸出预先藏好的铜片,替换的动作比心跳还快。
屋檐角的铜铃突然响起,有脚步声逼近。
“尚忆使好雅兴啊。”白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御灯宴就要到了,怎么独自在含元殿呢?”
林昭昭转身,碎镜滑入掌心。
白渊腰间挂着归墟教特有的双鱼玉佩,在烛火下投下两个影子:“来确认灯彩是否符合规矩。”
白渊的目光扫过主灯,停留在她刚换过的竹骨处:“尚忆使对灯彩倒是很上心。”
“这是职责所在。”林昭昭后退半步,踩到了青砖的缝隙——那是李墨珩今早用剑刻下的暗号,代表“安全”。
白渊突然笑了:“听说李千户去查周九的作坊了?”
林昭昭心里一紧。
“尚忆使可知道,周九作坊的后墙埋着三具锦衣卫的骸骨?”白渊的指尖划过灯身,“李大人要是查到……怕是要给同僚收尸了。”
林昭昭握紧碎镜。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更冷:“白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毕竟……”白渊凑近,压低声音,“有人不想让尚忆使和李千户活到灯宴结束。”
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昭昭借着转身的动作,将碎镜按在灯身上——共振器的蓝光应声熄灭。
李墨珩的玄色披风带着血腥味冲了进来。
他的左肩渗着血,绣春刀上还滴着暗红色的血:“白大人也在?”
白渊后退两步,目光扫过李墨珩腰间的断剑——那是方才刺客留下的,刻着归墟教的螺旋纹。
“属下告退。”白渊拂袖,经过李墨珩时顿了顿,“李大人的伤口要及时处理,否则……”
“否则如何?”林昭昭挡在李墨珩身前。
白渊笑而不答,身影消失在殿外。
林昭昭扯下腰间的丝帕,去按压李墨珩的伤口:“是刺客吗?”
“周九作坊里藏着十二把淬毒的短刀。”李墨珩抓住她的手,“他们早有准备。”
更漏敲过七下。林昭昭抬头:“灯宴还有两个时辰。”
李墨珩解下外袍裹住她:“我守着你换。”
林昭昭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替换共振器时,袖口被竹刺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摸出银簪,将灯身最后一个共振器拨成反向频率:“等会儿灯亮的时候,他们的装置会反噬。”
灯宴开始时,含元殿灯火通明。
林昭昭站在主灯的正下方,碎镜贴在眼底——这是现代实验室测光学反射的土办法。
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往主灯的方向挤。
他的影子在碎镜里被拉得很长,瞳孔却没有正常的反光。
“韩大人?”林昭昭突然出声。
青衫男子停下脚步。
“韩知远韩大人,怎么穿了件新做的衣裳?”林昭昭举起碎镜,“您左眼瞳孔的反光角度,和上个月在御书房批折子的韩大人,差了三度。”
男子猛地转身。
人群惊呼——他的脸正在融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
“复制者!”李墨珩的绣春刀抵住他的后颈。
“归墟教的记忆复制术,只能复制面容,复制不了瞳孔的光学反射。”林昭昭扯下他腰间的玉佩,“韩知远的玉佩是羊脂玉,你这是琉璃。”
复制者突然暴起,指甲变成淬毒的尖刺。
李墨珩转身挡在林昭昭面前,刀尖挑断他的手筋。
“说!韩知远在哪里?”李墨珩踩住他的手腕。
复制者惨笑:“等灯灭的时候,你们都会忘记今晚。”
林昭昭指向主灯——方才被她调换的共振器正泛着红光,那是反噬的信号。
复制者的瞳孔骤然收缩,化作一滩黑水。
人群散去后,李墨珩的手覆盖在林昭昭手腕的细痕上:“今天要是我来晚了……”
“你不会的。”林昭昭反手握住他的手,“你说过,丑时三刻在老梅树下等我。”
李墨珩喉结动了动:“昭昭,要是你终究要回现代……”
“现在我还不能走。”林昭昭望着他眼底的星星,“归墟钟的秘密,原主的冤屈,还有……”她指了指地上的黑水,“这些复制者的来源。”
李墨珩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那我陪你查到底。”
更漏敲过丑时三刻。
林昭昭转身要走,却看见老梅树后一盏灯笼忽明忽暗。
她走近,灯面上用血写着:“林昭昭·B - 02,准备就绪。”
李墨珩的剑己经出鞘:“谁?”
没有人应答。
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映出灯身的暗纹——那是大宁皇陵特有的云雷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