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儿走后,屋内静谧,只听得窗外海棠叶沙沙作响。烛影摇曳间,冬梅小心翼翼地扶着沈昭意,借着昏黄的烛光细细打量主子的神色。见她面色略显苍白,便柔声道:"三小姐,二小姐走前还特意嘱咐奴婢要好生伺候您。她最是记挂您,您喜欢的,她总是想方设法办到。昨夜听闻太医漏夜前来,整宿睡不着,天未亮就来看您了。"
沈昭意倚在雕花红木榻上,指尖轻抚袖口海棠纹,唇角微扬,眼底却隐着一丝冷意。她抬眸看向冬梅,这丫头低眉顺眼地立着,发间银簪映着烛光,面上堆着讨好的笑。
"嗯,"沈昭意轻声道,嗓音如春风拂柳,"二姐待我自是极好的。"她顿了顿,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冬梅,醒来后,我还未曾沐浴,你去唤秋菊备些热水。母亲与长姐让我休养几日,你既来得匆忙,这几日便先去收拾行装。你我主仆情分仍在,还如从前那般相处便是。"
说着,她抬手指向梳妆台上的鎏金妆匣,"里头有一瓶西域进的香露,据说是大食国进贡的珍品。你我主仆再续前缘,便赏你了。"
冬梅垂首谢恩,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妆匣,又迅速收回,交叠的指尖微微发紧:"奴婢谢三小姐恩典!"
沈昭意将她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懒懒摆手:"去吧。"待冬梅退下,她望着轻轻晃动的珠帘,唇边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冬梅得了赏赐,下巴微抬,在回廊转角撞见端着茶盘的秋菊。她肩头一顶,茶盏"叮当"作响,险些翻倒。
"哟,这不是秋菊姐姐么?"冬梅抚着鬓边银簪,语调绵里藏针,"二小姐和我多次劝你,三小姐小孩子心性,万事都是大小姐说了算,你跟着能有什么出息?偏你不听。如今可好,只能在外间伺候了……"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啊,就在外头好好熬着吧!"
秋菊稳住茶盘,垂眸不语,转身走向柴房。
不多时,秋菊轻叩房门:"小姐,热水备好了。"
沈昭意正在铜镜前卸钗环,闻言温声道:"进来吧。"待秋菊放好浴桶,沈昭意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前世,万般艰难的日子里,都是这个丫鬟,在外间给她通风报信,可惜她那时不识好歹,竟多次责怪于她,最令她痛心的是,自己被黑衣人抓去地牢那天,也是秋菊拼死传信,只可惜大局己定,终究没能挽回什么...
"秋菊,"她忽然唤住正要退下的侍女,"方才廊下的动静,我都听见了。"
秋菊身形一顿,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红,还是决定将心中的话说出:"小姐,一仆不侍二主...冬梅和二小姐,你不可信,从小到大,护着你的只有大小姐。"
"我知道,我知道。"沈昭意轻叹一声,执起秋菊粗糙的双手,"这些年,是我糊涂,竟不如你看得清,秋菊,我真的明白了,这些年,我只顾着自己任性,让身边真正关心我的人平白受了许多委屈。"她指尖抚过秋菊掌心的茧子,声音微哑:"这几日,我想起来很多事,每次出事都是二姐哄着我,可是后面料理的却是长姐。"
秋菊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小姐...您终于都明白了!"
"是啊,终于看得分明了。"沈昭意轻扶起秋菊,"如今府中除了长姐母亲身边的心腹,余下的都己被二姐掌控。冬梅是她的人,我心中有数。眼下只能委屈你暂居外院..."
"奴婢不怕委屈!"秋菊声音微颤,"只要小姐明白,让奴婢做什么都甘愿!"
"好丫头,我要你帮我盯紧冬梅的一举一动。记住,万事小心。"
秋菊重重点头,眼中燃着坚定的光:"小姐放心,奴婢定不辱命。"
沈昭意沐浴后躺回床上,阖眼假寐。思绪翻涌:沈柔儿入府十年,步步为营,如今的将军府,怕是己被她蚕食大半。而自己任性妄为,长姐和母亲疲于管教,反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距离宣景十五年那场灭门之祸,只剩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个昼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必须加快脚步,不仅要稳固将军府和上官府,更要揪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女子——那日在宫墙阴影中下令射杀萧临渊的,究竟是谁?
虽然都很紧迫,可眼下更要紧的却是春日宴,不要走进周贵妃的阵营,同时找到前世后宫只要感情不要权利的宠妃秦美人为何与沈柔儿为伍的原因。
思虑间,她沉入梦乡。
——
另一边,沈府书房
沈毅上朝前,沈柔儿己候在书房。自她入府,沈毅便与上官瑶离心,常年宿在此处。
她正替他整理朝服,低眉顺眼道:"父亲,女儿伺候您更衣。"
沈毅叹气:"柔儿,你不必每日都来做这些。"
沈柔儿指尖微顿,眼眶渐红:"父亲是嫌弃女儿了吗?"
"胡说!"沈毅皱眉,"为父只是心疼你,明嫣和昭意从不做这些。"
"我与长姐、三妹……自是不同的。"她声音哽咽,低头拭泪时,半截皓腕从袖中滑出,露出点点烫痕。
沈毅目光一凝——昨日深夜经过小厨房,曾见她守着药炉打盹,发梢都被蒸汽打湿。
"胡说什么!你们都是为父的亲生女儿!"他语气软了几分。
沈柔儿将手腕藏进袖中,轻声道:"春日宴,长姐却不让我和三妹参加……明明都是沈府的女儿。"
沈毅一愣,尚未开口,门外己传来沈明嫣清冷的声音——
"父亲,时辰不早了,再耽搁,怕是要误了早朝。"
沈毅大步走出书房,皱眉道:"明嫣,春日宴为何不让柔儿和昭意去?"
沈明嫣神色不变,温声道:"女儿是心疼昭意身子未愈,而母亲与我才从宫中回来,此时赴宴恐有不妥。柔儿一人前去,难免孤单,这才做主暂不参加。"
沈毅沉吟。
沈柔儿柔声补充:"父亲,太医说三妹己无大碍。此次春日宴,京中贵女皆会赴宴,将军府若缺席,只怕落人口实……"
沈明嫣指尖在鎏金护甲上轻轻一叩,昭儿说过,此次春宴,沈柔儿会卖弄可怜,因身边无丫鬟,让周贵妃安排了一个嬷嬷入府,至此,府中更是被她们掌握,如今力量不足,需得蛰伏等待。
"二妹说得有理。"她唇角微勾,"既如此,不如让二妹和三妹同去,我与母亲便不参加了。这几日,女儿正好专心照料昭意。"她看向沈柔儿,笑意温婉,"至于春日宴的筹备……就辛苦二妹了。"
沈毅听得头疼,摆手道:"你们姐妹商量好便是!"说罢,大步离去。
沈柔儿攥紧帕子,面上却笑得温顺:"长姐放心,柔儿定会好好筹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