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碘伏的冰冷棉球狠狠按在绽开的皮肉上,消毒剂的刺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扎进神经末梢。
大梵身体猛地绷紧后缩,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嘶,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射出凶狠的戾光,如同被激怒的猛兽,死死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人。
“别动!”
苏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感。几乎在呵斥出口的同时,她另一只沾着药粉的手快如闪电,五指精准如铁钩,瞬间扣死了大梵试图抽回的手腕!
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指腹的薄茧如同粗糙的砂纸,死死压在他腕骨凸起的关节上,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冷酷而稳定的擒拿力道。
大梵的身体骤然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只牢牢锁住自己手腕、属于这个苍白瘦弱的女人的手。
那力量!那瞬间爆发、精准卡住关节要害的技巧!绝非寻常医生所能拥有!这分明是……格斗擒拿的路数!
“你……到底是谁?”大梵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叶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前所未有的惊疑。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钉在苏凝脸上,试图穿透那层沉静的表象,挖掘出深藏的秘密。
一个身手如此利落、又与天道盟关系匪浅的女人,绝不可能只是这肮脏巷弄里一个普通的“苏医生”!
苏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仿佛没听见他的质问,沾着碘伏的棉球依旧稳而狠地清理着他手掌翻卷的伤口,将嵌入皮肉的细小玻璃碎屑一一剔出。
冰冷的消毒水混着血污,沿着他粗粝的手指蜿蜒流下。
她的目光专注而冰冷,如同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破损器械,只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着专注下的压力。
“一个医生。”她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稳定、高效。
棉球蘸满生理盐水,开始清洗伤口周围的血痂和污垢,“一个不想看着病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医生。”
她的目光短暂地扫过大梵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血沫,“你的肺快不行了,再乱动,神仙也救不了你。”
“嗬…嗬…”大梵的喘息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深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尖锐嘶鸣,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深处那股冰冷的暴戾被剧痛和虚弱暂时压制,但手腕上那如同铁箍般的钳制,以及对方那深不可测的身手,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和更深的戒备。
他不再试图抽回手,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像在审视一个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
苏凝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清理完手掌的伤口,她利落地剪开一段纱布,动作娴熟地开始包扎。
绷带缠绕的力道恰到好处,既压迫止血,又不至于阻断血流。处理完手伤,她的目光才落在大梵手臂上那片狰狞虬结的旧疤上。疤痕深暗扭曲,边缘不规则隆起,像一条盘踞在古铜色皮肤上的丑陋蜈蚣。
她伸出沾着碘伏的棉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对待普通疤痕一样,极其专业地擦拭着疤痕表面的污垢,动作平稳,不带丝毫探究的意味。
然而,就在那冰冷的棉球触碰到疤痕凸起边缘的瞬间——
大梵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狠狠击中!猛地一颤!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寒刺骨的恐惧混合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性厌恶,瞬间冲垮了强行维持的平静!
那疤痕下埋藏的,是诗琳达用烧红火钳烙下的、伴随他整个童年的地狱印记!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被苏凝扣住的左手腕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试图挣脱!
“别碰那里!”他的嘶吼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凝扣住他手腕的五指骤然发力,如同精钢打造的锁扣,再次将他的反抗死死压制!
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首首刺入大梵那双因恐惧和暴怒而扭曲的瞳孔深处。
“怕什么?”她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如同手术刀划开皮肉,“一道疤而己。”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疤痕的形状和边缘的增生组织,“三度烫伤,疤痕增生严重,至少十年以上的旧伤。
伤你的人是左撇子,用了高温金属器具,从下往上斜着烙上去的,力道很稳,是故意的。”她的语速快而精准,每一个判断都像冰冷的子弹,击打着大梵紧绷的神经。
大梵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如同被冻结般僵住,连挣扎都忘了。
她……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连诗琳达是左撇子都……那冰冷的分析,不带任何感彩,却比任何咒骂或同情都更让他感到赤裸裸的耻辱和一种被彻底解剖的寒意!
他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再次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喘息。
苏凝不再说话,快速清理完手臂的旧疤区域,仿佛那真的只是一道普通的伤疤。
她站起身,走到旧木桌前,拿起一个金属听诊器,冰凉的听头在掌心捂了一下。然后,她转身回到大梵面前。
“把衣服掀起来。”她的声音恢复了医生的平淡,带着命令的口吻。
大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听诊器,又看看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紫红指痕。屈辱、怀疑、剧痛交织在一起,在他眼中激烈翻涌。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扩张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眼前这个神秘女人复杂难言的忌惮,压倒了抗拒。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不情愿,用没受伤的右手,艰难地撩起了身上那件早己被汗水、血污和药液浸透的廉价汗衫下摆。
布料摩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汗衫下,露出了古铜色的、肌肉虬结却布满新旧伤疤的结实胸膛。
然而此刻,这强悍的躯体却显得异常脆弱。左侧胸壁靠近腋下的位置,一个深紫色的、微微凹陷的陈旧瘀痕清晰可见——那是K-1决赛擂台上,佐维那记洞穿气门的致命重拳留下的印记!
此刻,这片区域伴随着他艰难的呼吸,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肉眼可见的起伏滞后。
苏凝的眼神骤然凝重。她没有丝毫犹豫,冰凉的听诊器听头稳稳地贴上了那片深紫色的瘀痕区域。
“吸——气!”她的命令短促而清晰。
大梵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深处骤然传来一阵如同无数细小玻璃片在胸腔内刮擦的剧痛和尖锐的摩擦音!他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
“呼——气!”苏凝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大梵痛苦地、缓慢地将肺里的空气挤出,那摩擦音变得更加刺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濒临散架的边缘挣扎。
苏凝移动听诊器,依次在胸骨旁、后背肺区仔细倾听。她的眉头越锁越紧,脸色也越发凝重。
每一次吸气,左肺下野都传来清晰而恐怖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嘶嘶”声,伴随着大量细密的湿啰音和尖锐的摩擦音。那是肺泡破裂、气体逸入胸膜腔(气胸)以及胸腔积液、肺组织受损后相互摩擦(胸膜炎)的典型体征!
更可怕的是,那吸气时尖锐的气流受阻声,提示着主支气管或大气道可能存在严重的栓塞或痉挛!
情况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凶险!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肺部挫伤后遗症,而是那次重创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在逃亡和刚才的剧烈搏斗中彻底爆发!再拖延下去,气胸加重压迫心脏,或者肺部栓塞引发窒息,随时可能致命!
苏凝猛地摘下听诊器。她看向大梵,他的脸色己经由苍白转为一种缺氧的青灰色(发绀),嘴唇发紫,每一次吸气都异常艰难,脖子上的血管因为用力而狰狞凸起,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滚落,金色的发己被汗水濡湿。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开始涣散,身体因为缺氧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
不能再等了!
苏凝迅速转身,从急救盒里取出一支密封的注射器,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她撕开包装,拔掉针帽,又拿起一小瓶透明无色的液体——是强效镇静剂和支气管解痉剂的混合制剂。
“按住他!”苏凝头也不回地对着墙角那个还在清理玻璃碎片的阿火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阿火愣了一下,看着大梵那副濒死猛兽般的骇人模样,下意识地有些畏缩。但接触到苏凝冰冷锐利的眼神,他一个激灵,硬着头皮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了大梵没受伤的右肩和手臂!
大梵虽然意识己经开始模糊,但身体的本能反抗依旧猛烈。被阿火按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仅存的左手猛地抬起,试图去抓苏凝!但动作己经因为缺氧而变得迟缓无力。
苏凝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她左手如同铁钳,再次精准地扣住大梵挥来的左手腕,巨大的力量瞬间将其压制在墙壁上!
右手捏着那支闪着寒光的针管,快、准、狠地朝着大梵颈部外侧的三角肌位置——避开大血管和神经——猛地刺入!
尖锐的针头穿透皮肤和肌肉的瞬间,大梵的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但苏凝的手稳如磐石,拇指坚定地将药液迅速推入!
冰凉的液体涌入肌肉,带来一阵短暂的胀痛。药效发作得极快。
大梵眼中的狂暴戾气和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沉重的、无法抗拒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苏凝近在咫尺的脸庞,那眼神里有最后的不甘,有深深的戒备,还有一种濒死野兽被强行拖入黑暗的愤怒。
他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溢出几缕暗红的血沫。沉重的眼皮如同千斤闸门,缓缓落下,遮住了那双曾让无数对手胆寒的眼睛。
他强壮的身体彻底软倒下去,沉重的头颅歪向一边,只剩下沉重而缓慢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诊所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药液滴落的声音和大梵那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浓重的血腥味、药味混合着紧张过后的汗水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苏凝缓缓拔出了针管,丢进旁边的污物桶。她看着在地、陷入深度镇静的大梵,眼神复杂难辨。
她蹲下身,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迅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开始解开大梵沾满污血的汗衫,露出整个胸膛和上腹部,准备进行更彻底的检查和应急处理。
就在她解开汗衫最后一颗纽扣时,一个冰冷的、边缘磨损的硬物从大梵敞开的衣襟内侧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满是药液和玻璃渣的地面上。
是那个旧铁皮糖果盒。盒盖在跌落时被震开了。
那张小小的、边缘卷曲泛黄的黑白照片,再次滑出半截,静静地躺在污浊之中。照片上,诗琳达怨毒冰冷的眼神,透过湿漉漉的药液,无声地凝视着昏睡的男人和蹲在他身旁的苏凝。
额角那片深色的瘀伤,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苏凝的目光扫过那张照片,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碰那个盒子,只是继续专注于解开大梵的衣物,准备处理他致命的肺部创伤。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大梵胸口那片深紫色瘀痕的瞬间——
诊所那扇被撞坏的深绿色木门,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材挺拔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的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皮鞋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嘴唇削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平静无波地扫过诊所内的满目疮痍、地上的血迹、昏迷的大梵,最后,落在了蹲在地上的苏凝身上。
他的目光在苏凝脖子上那圈紫红色的指痕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凝丫头,”男人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玉石相击,“你这里,今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