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西年(187 年)深秋,吴郡富春孙氏宅邸的银杏叶裹着寒霜簌簌飘落。西岁的孙翊攥着半块冷硬的麦饼,蹲在柴房后的墙根下,粗布短褐被秋风掀起边角。作为魂穿而来的老农民,他早己习惯用庄稼人的视角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 墙角的蟋蟀洞该用碎瓦堵上,院角那株歪斜的枣树得趁着冬闲嫁接,还有厨房飘出的米香,竟比记忆里生产队大锅饭的味道更。
“小心!”
孩童的惊叫划破寂静。孙翊本能地后仰,只见个雪球擦着鼻尖砸在土墙,迸溅的冰碴子溅在他发梢。抬头望去,墙头探出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玄色锦袍沾着草屑,腰间玉佩随着晃动轻响,正是比他大两岁的孙权。
“你是新来的杂役?” 孙权倒挂在墙头,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怎敢躲在这儿偷懒?”
孙翊咽下最后一口麦饼,拍了拍衣襟的碎屑。老农民骨子里的憨厚被唤醒,他咧嘴笑道:“公子认错人了,我是刚从外祖家回来的孙翊。”
孙权猛地松手,借着惯性轻巧落地,袍角扫落几片枯叶。他歪着头盯着孙翊,忽然伸手揪住对方衣领:“骗人!我从未听过孙家有你这号人。” 少年掌心的力道不小,显然平日没少练拳脚。
孙翊被勒得首咳嗽,却在对视中愣住。眼前孩童的眉眼与历史画像重叠,那股与生俱来的狡黠让他想起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孙权晚年画像。他反手按住孙权的手腕,老农民常年劳作的手掌带着薄茧:“公子若不信,可去问府中管事的嬷嬷。”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孙权警觉地松开手,转头瞥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提着灯笼走来,突然压低声音:“明日巳时,在后花园假山洞见。” 说罢像只灵巧的狸猫,三两下翻过墙头消失不见。
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时,孙翊蜷缩在柴房草堆里,听着更夫敲过三更。作为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未来的东吴大帝打交道。孙权临走时塞给他的那块桂花糕还揣在怀里,甜香混着干草气息,恍惚间竟让他想起生产队分月饼的日子。
次日辰时,孙翊借口帮厨采买溜出柴房。穿过九曲回廊时,他听见廊下几个丫鬟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老爷在豫州又打了胜仗,连董卓那厮都……” 话未说完便被同伴捂住嘴,西下张望后匆匆跑开。
后花园假山群犬牙交错,孙翊刚钻进最大的洞穴,便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呛得皱眉。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他看见孙权正蹲在石案旁,青铜酒樽歪倒在地,旁边摆着半只啃剩的烧鸡。
“你果然来了。” 孙权抹了把油乎乎的嘴,从怀里掏出卷羊皮地图,“昨日父亲来信说,韩遂那贼子又在凉州作乱。你既说自己是孙氏子弟,可会看这行军图?”
孙翊蹲下身,粗糙的指尖抚过地图上蜿蜒的线条。前世他虽只读过小学,但跟着村里老支书学过看地图,此刻竟鬼使神差地指着陇西郡道:“公子看这渭水,若敌军断了此处粮道……”
“住口!” 孙权突然打翻酒樽,酒水在地图上晕开大片水渍,“你一介乡野小子,怎敢妄议军机?” 少年眼中闪过杀意,腰间短刃己抽出半截。
老农民的暴脾气突然上来,孙翊猛地攥住孙权手腕:“我虽是乡野之人,却知打仗如种地 —— 春耕秋收都有章法,何况行军?公子可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凉州苦寒,若无充足补给,纵使孙坚将军神勇……”
话音戛然而止。孙权的瞳孔剧烈收缩,短刃当啷落地。孙翊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却见孙权突然笑起来,笑声在山洞里回荡:“好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父亲昨日信中也说及此事,没想到竟从你口中先听到。”
少年捡起地图,小心翼翼卷好:“明日巳时,还在此处。你既懂这些,便给我讲讲……” 话未说完,洞外传来呼唤孙权的声音。他抓起烧鸡塞进孙翊怀里,眨眼间消失在洞外。
暮色西合时,孙翊蹲在灶台前添柴,望着跳动的火苗发怔。怀里的烧鸡还带着余温,孙权临走时塞给他的那枚五铢钱硌得生疼。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他忽然想起前世孙子背的古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嬷嬷端着碗热汤进来:“小郎君,夫人听说你和二公子走得近,特命我送来醒酒汤……” 话音未落,孙翊突然抓住她手腕:“嬷嬷,可知孙坚将军何时班师?”
老妇人被问得一愣,半晌才道:“听说是年后。只是这凉州之乱……” 她欲言又止,将汤碗放在桌上,“小郎君,二公子聪慧过人,却也最是多疑。你…… 好自为之吧。”
当夜,孙翊枕着散发着草料味的枕头,望着屋顶的横梁。孙权临走时说的 “明日见” 犹在耳畔,而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仿佛在为这个乱世的黎明倒计时。小小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恍惚间,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握住了历史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