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他的老巢。”
陆沉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电波传来,淬炼到极致的平静,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摧毁一切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楔入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
父亲?
陆振邦?
那个名字如同来自遥远金字塔顶端的雷霆,带着庞大而阴冷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辆疾驰在雨夜中的移动囚笼。
黑衣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对电话那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威胁置若罔闻。他只是平静地对着免提回了一句:“话会带到。陆先生,保重。”随即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死寂。
比刚才更沉重的死寂瞬间淹没了车厢。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疯狂的雨声在嘶吼。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像熄灭的引信。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细微的碰撞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陆沉最后的威胁还在耳边回荡,冰冷刺骨。烧了老巢?那是他的父亲!他们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一个吃过期泡面、为了十万块出卖自己的“骗子”,为什么会卷入这场如同深渊巨兽搏斗般的漩涡中心?!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陆沉父亲的人……比陆沉更可怕的存在……要带她去“预定地点”?那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灭口?更深的囚禁?还是……比那更不堪的利用?
她甚至不敢去想。
车子在雨幕中沉默地飞驰,窗外的景象从模糊的城市光晕逐渐变为更加浓重的、被山林轮廓切割的黑暗。道路变得狭窄崎岖,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带来剧烈的颠簸。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脚后跟的伤口,尖锐的刺痛如同冰冷的嘲讽,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车子猛地减速,拐上一条更加隐蔽的私家车道。高大的、造型冷硬的铸铁大门在车灯照射下缓缓滑开,门后是幽深不见底的林荫道。参天的古木在暴雨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枝叶疯狂摇曳,投下扭曲晃动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巨大的、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古堡般的建筑前。风格是冷硬的现代与压抑的新古典主义结合,巨大的石材墙面在暴雨冲刷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高耸的尖顶刺破雨幕,指向铅灰色的天空。没有灯火通明的温暖,只有零星几盏惨白的地灯勾勒出它庞大而阴森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和一种……陈旧的、如同巨大墓穴般的冰冷气息。
黑衣男人率先下车,无视瓢泼大雨,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
冰冷的雨点和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林晚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缩得更紧。
“林小姐,请下车。”黑衣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冰冷的机械。
林晚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眼前这栋如同怪兽巢穴般的建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下车!”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他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抓住了她冰冷湿透的手臂!
“啊!”林晚吃痛,被硬生生地从车里拽了出来!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彻底浇透!赤脚踩在冰冷湿滑的石板地面上,粗糙的颗粒硌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
她踉跄着,几乎是被男人半拖半拽地拉向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冰冷花纹的橡木大门。
门无声地滑开。
一股更加浓重的、混合着昂贵木料、旧书、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林晚包裹。
门内,是一个巨大得令人晕眩的门厅。挑高的穹顶如同教堂般压抑,深色的胡桃木护墙板泛着幽暗的光泽。地面是冰冷光滑的深色大理石。空气干燥而冰冷,与门外的暴雨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穿着剪裁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如同大理石雕刻般冷硬的中年男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厅中央。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冰冷地落在林晚身上,从头到脚,每一个狼狈的细节都不放过——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宽大羊绒衫(明显是男款),凌乱滴水的头发,惨白惊恐的脸,沾满泥泞的光脚,以及脚踝上那片狰狞刺目的伤口。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被雨水打湿、亟待处理的垃圾。
“林小姐,”西装男人的声音如同门厅的空气一样冰冷干燥,带着一种刻板的恭敬,“先生己经等您很久了。请跟我来。”
先生?陆振邦!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冷!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但身后是黑衣男人如同铁塔般堵住退路的身影,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不容抗拒。
她被裹挟着,像一件待检验的物品,踉跄地跟在西装男人身后。光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在空旷死寂的门厅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和卑微。脚后跟的伤口每一次接触冰冷坚硬的地面,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羊绒衫下摆不断滴落冰冷的水珠,在她身后蜿蜒出一道狼狈的水痕。
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音的门厅,走过铺着厚重地毯、两侧挂着巨大而压抑的抽象画的长廊。空气里弥漫的冰冷威压越来越重,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
最终,西装男人在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雕花双开门前停下。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无声地推开了那扇门。
一股更加浓郁的书卷气和一种……如同实质般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如同潮水般从门内涌出。
这是一间巨大无比的书房。
高耸的书架如同城墙,密密麻麻地排列到天花板,上面塞满了厚重的、烫金书脊的典籍,像沉默的士兵。深色的厚重窗帘紧闭,将窗外的风雨彻底隔绝。巨大的空间里只点着几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和书桌上的一盏古董台灯,光线吝啬地勾勒出深色的红木家具、巨大的地球仪和墙上几幅价值连城却色调沉郁的油画轮廓。空气干燥冰冷,弥漫着旧书、雪茄和一种……浸淫在绝对权力中才能养成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书桌后,巨大的高背皮椅背对着门口。
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一个高大、沉稳、仿佛与这书房巨大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
西装男人无声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如同雕塑。
林晚僵在门口,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惧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她就像一只被丢进巨兽巢穴的蚂蚁,渺小,卑微,等待着被吞噬的命运。
书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她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抽气声,和她脚上伤口接触冰冷地板时,那微不足道却清晰无比的刺痛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把巨大的高背皮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掌控时间的从容,转了过来。
光线吝啬地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大约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染霜,更添威严。面容冷硬,如同刀劈斧凿,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抿紧的薄唇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他穿着一件深色的丝绒晨袍,姿态闲适地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手里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门口那个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没有陆沉那种洞悉一切的戏谑或冰冷的审视。那是一种更加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如同俯瞰尘埃般的漠然。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掌控力。
林晚感觉自己在那目光下无所遁形,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连灵魂都在颤抖。
陆振邦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陆沉的、湿透的深灰色羊绒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光裸的、沾满泥泞、带着狰狞伤口的双脚,最后,定格在她惨白惊恐、写满绝望的脸上。
他缓缓地晃了晃手中的水晶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的声响。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磁性,却比这书房的空气更冰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林晚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决般的威严:
“十万块。”
“冰岛的极光。”
“林小姐,”他微微前倾,昏暗的光线在他冷硬的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那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讽,
“为了这点东西,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真是……”他薄唇微启,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