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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那句“是敌人，那就得当敌人对付！”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在温暖的窝棚里炸开，短暂驱散了食物带来的松弛。炉火依旧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一张瞬间凝重起来的脸孔。短暂的死寂后，一股压抑而紧迫的气息弥漫开来。
“好！就该这样！”老刀把子率先拍案而起，巨大的声响震得炉火一颤。他脸上的横肉绷紧，眼中凶光毕露，“他娘的，装神弄鬼的杂碎，还想学官老爷占山为王？老子让他们尝尝墨潭谷的刀子利不利！”他看向陈莲和栗哥儿，“莲妹子，栗小子，你们点子多，说说怎么‘当敌人对付’？”
陈莲放下空碗，眼神锐利如冰锥扫过众人：“周道长说得清楚，他们有了兵，有了将，还有一群疯子信徒。死人沟吃了大亏，报复必来，而且会是雷霆之势。墨潭谷入口是唯一的门户，也是最大的弱点。我们时间不多，要干两件事：第一，加固谷口，把它变成能咬人的铁门栓！第二，在谷口外面，布下层层网罗，让他们摸不清，进不来，就算进来也得脱层皮！”
李明立刻接上，思路清晰得如同在纸上画图：“没错。天然屏障是依托，但还不够。我们要主动设防。陷阱、机关、迷惑敌人的假象，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在雪地里筑起一道无形的墙，保住入口的秘密。”
他转向周道长和吴老汉：“谷内就拜托周老、吴伯了。加固窝棚，储备柴火，照看病患，看好暖棚里的苗子——那是我们的根，也是希望的象征。还有……”他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新来女子和学宫学子们，“这些新面孔和孩子们的安全，要安排好。”
周道长微微颔首，浑浊的目光落在小穗、孙桐、赵石几人身上：“贫道省得。小穗，你带孙桐、赵石几个，协助吴老哥统筹内务。常备的药材粮食、窝棚缝隙的防风、柴炭清点分发，你们几个心思细，学着做起来。吴家三个媳妇儿，你们经验足，带着她们多担待些。”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吴老汉抹了把脸，站起身：“放心，李先生，莲姑娘，谷里有我们这几个老骨头看着，乱不了！你们在外头，千万小心！”
“老刘（疤脸刘），许奎大哥，”陈莲点名，“你们带吴家老西、老五，负责清理谷口附近的明显痕迹，重点制造几条假的‘进谷路’，要做得像样，把脚印、拖痕引到绝壁或者容易雪崩的危险地带去。记住，迷惑敌人，拖延时间。”
“交给我！”疤脸刘狞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保证让那帮狗崽子晕头转向！”
许奎沉默地点头，扛起一把雪铲，招呼着吴老西、吴老五就走出了窝棚。
“刀叔，鹞子叔，栗哥儿，”陈莲看向剩下的核心战力，“我们几个，加上明哥和吴家老大、老二、老三，负责真正的‘硬骨头’——在谷口附近的关键隘口、陡坡、隐蔽路径上，布下要命的陷阱和机关！刀叔力气大，负责深坑、滚木礌石的重活。鹞子叔，你最懂机关消息，带我们设计制作那些阴损…咳，那些高效的杀招！栗哥儿负责勘察地形，标记危险点，布置冷箭触发点。明哥，”她看向李明，“你脑子活，帮鹞子叔完善机关，同时留意所有布置的伪装，不能让敌人轻易看穿。”
李明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我会结合地形和雪层情况，尽量让陷阱与环境融为一体。”
“我呢？莲姐？”吴家老大拄着棍子站起来，伤臂还不能用力，但眼神急切。
“老大，你和老二、老三，”陈莲安排道，“你们三个配合鹞子叔，力气活你们干，同时负责收集材料——硬木、韧性好的藤蔓、尖锐的石块、做绊索的皮绳兽筋，越多越好！老二，你的手艺活不错，鹞子叔需要精细部件时，你打下手！”
“成！”吴家三兄弟立刻应声，脸上满是豁出去的干劲。
窝棚里的短暂暖意彻底被一种紧张、有序的备战气氛取代。众人不再多言，迅速行动起来。
谷外，冰天雪地，寒风如刀。但墨潭谷入口附近的山林雪坡上，却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疤脸刘、许奎带着吴老西、吴老五，正奋力地在远离真正谷口的几个方向制造混乱。他们用树枝扫出大片的拖拽痕迹，故意踩踏出凌乱的脚印，甚至将一些破布、兽骨等杂物遗弃在预设的“假路”尽头——一处陡峭的冰崖下方和一片看起来平坦实则下面是暗流冰窟的雪地边缘。
“这边！踩深点！对，像有人慌不择路跑过去的样！”疤脸刘吆喝着，亲自示范，在雪地里踩出一串仓皇的脚印，首通冰崖。吴老西、老五卖力地用树枝扫着两侧，制造大队人马通过的假象。许奎则沉默地搬来一些沉重的石块，堆在假路的入口处，像是慌乱中遗落的辎重，增加可信度。
而另一边，在真正谷口外一里左右、被乱石和雪松林半包围的几处关键隘口和坡地上，陈莲带领的小组正在争分夺秒地构筑死亡防线。
钻山鹞子如同雪地里的精灵，瘦小的身影在雪坡和乱石间灵活穿梭。他嘴里叼着一根削尖的木签，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可利用的地形。
“老刀叔！这里！”他指着一处狭窄的、两侧是冰壁的通道，“挖个深坑！要快！底下埋尖桩！上面覆薄板细雪！旁边那棵歪脖子树，看到没？砍了它，做个横木悬闸！栗哥儿，你找好角度，在那块凸起的黑石头后面设个弩箭触发索，要隐蔽！”
老刀把子二话不说，抡起沉重的雪铲和镐头，开始疯狂地刨开冻土。坚硬的冻土和碎石飞溅，他强壮的双臂虬筋毕露，汗水混着雪水浸湿了鬓角。吴家老大、老二、老三立刻上前帮忙，用带来的撬棍配合，合力挖掘。很快，一个深及胸口的陷阱坑初具雏形。
李明跟在钻山鹞子身边，手里拿着炭笔和一块薄木板，快速记录并完善着鹞子叔的想法：“鹞子叔，这个悬闸的触发，能不能利用雪崩的连锁？比如在更高处堆一个微妙的雪堆，用细藤牵引，敌人触动绊索，雪堆塌下带动横木落下？”
“妙！”钻山鹞子眼睛一亮，“明小子脑子就是活！老二，听到没？等下跟我上去弄那个雪堆！”吴家老二用力点头。
栗哥儿则如同无声的幽灵，背着折叠弩，在雪林间快速移动。他避开同伴们施工的区域，专挑那些敌人可能选择的隐蔽接近路线。他用匕首削出尖锐的木签，巧妙地插在厚厚的积雪下，只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孔；在陡坡必经的窄路上，用细韧的兽皮绳设置几乎看不见的绊索，绳子的另一端连着悬在头顶巨石上的藤网；在一些视角极佳却又难以被发现的雪窝里，他布置了简易的脚踏触发弩，箭簇上涂抹着周道长提供的麻痹性草药汁液。他眼神专注，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死亡之网。
陈莲是总协调，也是最后的检查者。她穿梭在各个施工点，时而帮老刀把子他们搬开大石，时而和鹞子叔确认机关细节，时而检查栗哥儿设置的触发点是否足够隐蔽。她手里也握着一把短镐，冰寒刺骨，手很快冻得通红，但她仿佛感觉不到。风雪吹打着她束起的发辫，脸上沾着雪粒，目光却比寒风更冷冽，审视着每一处即将变成杀戮场的工事。
“这里！”她停在栗哥儿刚布置好的一个绊索陷阱前，指着绳索的固定点，“埋深点，用雪盖严实。旁边这个脚印扫掉，太明显了。”她又走到老刀把子挖的深坑旁，探身看了看坑底尖桩的角度，“刀叔，靠外侧的桩再削尖些，斜着向上，掉下去就别想爬上来！”
一晃就是半个多月，时间在冰天雪地里飞速流逝。寒风呼啸，雪粉不断飘落，试图掩盖这群人的痕迹和努力。但墨潭谷的众人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顶着严寒，用简陋的工具和无穷的意志，在这片纯白的世界里，一点点构筑起属于他们的血肉壁垒。陷阱、深坑、悬木、弩机、毒签、绊索……一层套着一层，真假虚实，步步杀机。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木屑味、新翻冻土的腥气，还有一股铁与血即将到来的肃杀。
当最后一个机关被设置好后，一抹天光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彻底吞没，暴风雪的前兆变得更加明显，谷外的防御工事终于初步完成。
众人疲惫不堪地撤回谷口内侧的安全地带，望着外面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西伏的雪林。
“能做的都做了。”老刀把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雪水，喘着粗气，看着外面逐渐被风雪模糊的陷阱区。
钻山鹞子搓着冻僵的手，独眼里闪烁着精光：“够他们喝一壶的！只要敢摸过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栗哥儿沉默地擦拭着弩机上的雪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谷外，像一尊守卫巢穴的雪雕。
李明看着在风雪中渐渐隐没的“作品”，心头沉甸甸的。这并非胜利的保障，只是绝望中的挣扎。他看向身边的陈莲，她同样沉默地望着谷外，侧脸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坚毅。
风雪更急了，呜咽着席卷山谷，仿佛要将一切痕迹彻底抹去，又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墨潭谷的入口，暂时消失在暴风雪和重重杀机构筑的迷雾之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下一场狂风暴雨前的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