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涧的惊魂一刻,让所有人的心都悬在嗓子眼。车子卡在陡坡边缘,葛培手臂和背部的伤口在寒冷空气中显得格外刺目。惊魂未定的老杨和助理在确认车辆暂时安全后,第一时间联系了救援,同时,目光投向了云雾深处隐约可见的、依山而建的几户苗家吊脚楼。
淳朴的苗寨,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
寨子不大,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听闻有外乡人遇险受伤,寨民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涌了过来。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阿公(寨里的草医)二话不说,领着葛培和热巴他们走进自家干净宽敞的吊脚楼。
火塘里燃着旺旺的柴火,松脂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烟火气,瞬间驱散了山间的寒意和众人心头的惊恐。热巴小心翼翼地帮葛培脱下染血的外套,看着他手臂上那道皮肉翻卷、仍在渗血的伤口,还有羽绒服后背扎着的玻璃碎屑和晕开的血迹,她的眼眶又红了,手指微微发颤。
老阿公拿来一个古朴的陶罐,里面是捣好的、散发着浓郁清苦气息的绿色草药糊。他示意葛培坐下,用温水小心地清理伤口。葛培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却一声不吭。热巴紧紧挨着他坐着,眉头锁得死紧,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老阿公的动作,每当看到药糊触碰到伤口,葛培肌肉微微绷紧时,她的呼吸也跟着一窒,仿佛那疼痛也传递到了她身上。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葛培没有受伤的左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她的紧张和无措。
“姑娘,莫怕。” 老阿婆端来热腾腾的姜茶,递给热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宽慰道,“阿公的药,灵得很。山里人磕碰,都用这个,好得快。” 老阿婆慈祥的笑容和温和的话语,稍稍安抚了热巴紧绷的神经。她接过姜茶,低声道谢,目光却依旧胶着在葛培的伤口上。
草药敷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后的刺痛,随即是持续的麻胀感。老阿公又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后背的玻璃碎屑也被小心清理干净,敷上药膏。处理完毕,葛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紧锁的眉头明显松开了些。
夜幕悄然降临。山里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纯粹。寨子里没有城市的灯火污染,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泡从吊脚楼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晕。
吃过苗家人准备的简单却暖心的饭菜,葛培披着老阿公借给他的厚实土布棉袄,和热巴一起,坐在吊脚楼外悬挑的木质回廊上。回廊下是幽深的山谷,晚风带着寒意吹拂,却吹不散火塘带来的暖意。
葛培微微仰着头,缠着纱布的手臂放在膝盖上。他的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这里的星空,与七星关不同,也与阿西里西韭菜坪不同。或许是因为海拔更高,远离尘嚣,空气洁净得如同水晶。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不再是玉带,而是如同决堤的银河之水,浩浩荡荡,奔涌不息!无数星辰拥挤着、闪耀着,其密度和亮度令人窒息,仿佛真的伸手便可掬起一捧星光。巨大的星团如同钻石矿脉,清晰可见,璀璨得近乎虚幻。
“这里……” 葛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和沙哑,“比七星关的星星……还要亮。”
热巴靠着他没受伤的右肩,身体依偎着他汲取温暖。她顺着他仰望的方向看去,也被这从未见过的、铺天盖地的星海深深震撼。劫后余生的心悸尚未完全平复,但靠在他身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包裹着她。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心疼,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小声嘟囔:
“嗯……就是这‘亮’的代价,有点太大了。” 她指的是他身上的伤。
葛培闻言,低下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热巴。火塘微弱的光线映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未散的红肿。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牵扯到后背的伤处,让他闷哼了一声,但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他用没受伤的左手,轻轻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握紧。掌心温热,带着安抚的力量。
“值得。” 他轻声说,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山夜里,也沉沉地落进热巴的心底。
苗寨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哪座吊脚楼里,隐隐约约飘来的、若有似无的飞歌声。那歌声高亢悠远,如同山风本身,带着古老的神秘和苍凉,在寂静的星空下回荡,与头顶浩瀚的星河形成奇妙的呼应。
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惊魂、又被淳朴温情包裹的土地上,在这片前所未见的璀璨星海之下,在这悠远飞歌的背景音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两人心中激荡、共鸣。
葛培望着星河,无意识地轻轻哼唱起来。哼的正是那首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又刚刚经历生死考验的《星回》旋律。这一次,旋律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挣扎与寻找,多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深沉与辽阔,如同倦鸟归林,如同游子回望。
热巴靠在他肩头,安静地听着。听着那熟悉的旋律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流淌,听着飞歌如同古老的旁白。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平静与依恋。慢慢地,她闭上眼睛,也轻轻地跟着哼唱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戏腔吟唱,而是更贴近飞歌本源的、带着她个人理解的、清越空灵的和声。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融入葛培的主旋律,如同星光融入星河,如同山风回应飞歌。
没有刻意的编排,没有复杂的技巧。在这片星空下,在这座刚刚庇护了他们的苗寨里,在悠远的飞歌背景中,两人凭着纯粹的心意和灵魂的共鸣,即兴地、完美地完成了《星回》最后一段、也是最核心的升华旋律——那是历经沧桑后的回望,是穿越惊险后的抵达,是灵魂在星空下的共鸣与归处。
旋律缓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余韵在星光和山风中缭绕。
热巴睁开眼,眼底映着漫天星辉,清澈而明亮。她侧过头,望向葛培轮廓分明的侧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就把这里,作为《星回》MV的结尾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静谧的苗寨,仰望头顶的星河,最后落在他包扎着纱布的手臂上,声音里充满了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这片星空,这座寨子,还有……”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臂上的纱布,声音低柔下去,“你为我挡下的这片星光。”
葛培的心猛地一颤。他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对上她盛满星光的眼睛。她的目光里,有对他伤势的心疼,有对这片土地的感动,更有对未来的笃定和深情。星光温柔地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在她清澈的眼底,美得惊心动魄。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席卷了他。他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握住了这片土地的灵魂,握住了他们共同的未来。他低声回应,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归属:
好。
他再次仰头,望向那片浩瀚得令人心醉也令人心安的星河,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宣告:
这里,就是‘星回’的地方。
这一刻,音乐不再仅仅是旋律,情感不再仅仅是悸动。惊险的旅途,淳朴的善意,生死关头的守护,劫后余生的相依,古老飞歌的回响,以及头顶这片亘古不变的璀璨星河……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灵感,都与脚下这片深沉的土地彻底交融、升华。苦难淬炼出的星光,最终照亮了归途。《星回》这首歌的灵魂,在这片刚刚庇护了他们的苗寨星空下,找到了它最终的、也是最初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