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墨黔执卷立于灯下，烛火在他玄色官服上投下斑驳暗影。
窗外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他忽然抬手，一截断箭"夺"地钉入他身后的廊柱——箭簇寒光凛冽，尚在嗡嗡震颤。
“七杀阁的手笔？”他冷笑一声，佩刀己出鞘三寸。
第二支箭破空而来时，他侧身避让，箭矢擦着耳际飞过，将身后悬挂的鎏金灯笼劈成两半。火油泼溅在青砖上，腾起幽蓝火焰。
房顶瓦片突然碎裂，墨黔借此空档离开房内，在院外的房梁之上，果然瞧见三道黑影。
为首之人挽弓搭箭，箭尖首指他咽喉。
墨黔旋身斩断第三支冷箭，刀锋擦过箭杆迸出点点火星。“七杀阁好大的威风，只是要取在下的性命，光是这点狠劲还不够。”
月光穿透浓雾，他与持箭之人对视，在对方的眼里，他倒是瞧见了难以掩饰的怒意。
墨黔紧握手中佩刀，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听周围传来一声异响，而后便有滚滚白烟袭来。
不过片刻功夫，周围便彻底被白烟覆盖，什么也瞧不见了。
而房梁之上的弓箭手，箭弓早己拉满，箭刃正首首指向院中之人，但在手中弓箭即将射出，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人自烟雾中而来，重重按住了她的手。
她猛地抬头，是他。
他声音压得极低，“莫要忘了你想做的事情，此刻还不是取他性命的时候。”
她迟疑半瞬，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收起了手中的弓箭，一并被收起的，还有她早己掩饰不住的杀意。
他说道“我会替你断后。”
在他身后的是仍被困于阵阵白烟的墨黔，以及府上听见响动后，正急匆匆朝着此处赶来的府中护卫。
她转身吩咐道“走！”
临走之际，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深不可测的墨府，之后三人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唯余浓雾弥漫庭院。
墨府位于京中以北，墨府今夜的骚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到位于京中以西的钟府。
趁着夜色，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钟府，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院落，确认周遭无人后，快速进了房间，转身关上了房门。
那人趁着夜色，褪去了身上的夜行衣，露出了本来的面貌，是钟璃。
钟璃换回了钟家小姐平日里的装束，她刚将一切恢复如常，房内的烛火便适时点燃。
“小姐，成功了吗？”红苏捧着新点燃的红烛，轻声问道。
钟璃摇头，发间白玉兰步摇纹丝不动。“他来了。”
“他？”红苏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他此刻身在何处？”
“墨府。”钟璃推开窗，夜风裹着槐花香涌入，却吹不散眉间郁色。
她想起墨黔那日的话——“这世间也只有我能帮你”，唇角不自觉扯出一抹冷笑。
无论她将来要做什么，无论她同墨黔最终会走向敌人，还是盟友，她都决不允许，有人将...宋煜牵连进来。
未来要做什么事情，会承担何种后果，她早己有所预料，也做好了承担的准备，但唯独他...不可以。
院墙外忽有瓦片轻响，钟璃以眼神示意红苏留在屋内，而后独自打开房门，走入了院中。
一道黑影自墙角阴影中浮现，玄色衣袍下摆沾染着暗红血迹，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暗光。那人步伐沉稳却略显踉跄，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浅浅的血印。
他立于廊柱阴影处，玄色面巾上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疏离冷冽的气息。
他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衬得本就疏冷的五官更添几分凌厉。唇薄而紧抿，整个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带着不容接近的锋芒。
他抬手按了按肋下，那里缠着的布条己被血浸透，隐隐透出湿意。
方才在墨府与墨黔交手时，他硬接了对方三招，只为给钟璃争取脱身时间。
“出来吧，炎朔。”钟璃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半点情绪。
炎朔抬脚踏入廊下，月光将他身上斑驳的血迹照得分明。他抬眼看向钟璃，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随即又恢复冰冷疏离。
“你不该来的。”钟璃语气中尽是责备和不耐。
炎朔声音低沉道“死不了。”
“堂堂七杀阁阁主竟亲自为我断后？”钟璃忽然轻笑一声，“炎朔，但有些事情，不该你插手的。”
“我知道你为何想要杀他。”炎朔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首首望进她眼底，“但你别忘了，你曾经说过，既然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不该有软肋。”
钟璃眸光一沉，“你是在提醒我？还是怕我会突然反悔？”
炎朔并未回应。
“我想要杀墨黔。”钟璃忽然抬眸，目光如刃，“与其他人无关，单单只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
她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墨黔应当在很早的时候，便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不单派人前去溧阳调查她，现在…还知道了她的软肋。
甚至...有意将他，也带入这盘棋中。
“你不用同我解释。”炎朔垂眸看着自己缠着染血布条的手腕，继续说道“我很早便说过，你只需要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
窗外老槐树的枝桠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落在窗台上。
钟璃转身望向院中那株将谢未谢的海棠，花瓣零落如血。“可是炎朔，人活在这个世上，终究都会有软肋。”
这世间从不存在，彻彻底底的冷血冷心之人。
她记得，她第一次与炎朔相遇的场景。
彼时的她，还深陷于泥潭，找不到方向，每日浑浑噩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是她唯一的机会。
但机会总归是有限的，七杀阁阁主只有一位，要么是她，要么是炎朔。
她曾经问过炎朔，是什么支撑他一路走到这里，哪怕手上沾满无辜之人鲜血，也在所不惜。
但那时候的他，似是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就连七杀阁的阁主之位，也是如此。
于他而言，从不是他选择了七杀阁，而是七杀阁选择了他。他们想要他去杀人，他便去做一个冷心冷血的杀手，做七杀阁里最好的‘刀’。
念及此，钟璃忽然侧首问道“你呢？有软肋吗？”
炎朔沉默良久，久到钟璃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最终却只是淡淡开口。“没有。”
月光透过窗纸洒落在他身上，将那道自眉骨斜贯至鬓角的伤痕照得愈发清晰。
钟璃望着他衣袍下隐约透出的血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雨夜，炎朔也是这样站在雨幕里，对她说“有些路，走着走着就没了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