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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地下室的铁门在叶清禅面前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不是霉味，而是浓重的金属灼烧气息。她抱紧怀中的路归零，婴儿异常安静的睡颜在应急灯下泛着青白。阶梯尽头隐约可见幽蓝光芒，像是无数电子元件在黑暗中呼吸。
小心。路明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清禅回头，看见丈夫的虚影站在楼梯转角处，身体由流动的数据组成，边缘不断有数字剥落消散。他的面容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处延伸出细密的电路纹路。
地下室的景象让叶清禅的呼吸停滞。整个空间被改造成诡异的坟场，比特币矿机残骸堆成三米高的金字塔，表面爬满铜锈色的苔藓。道琼斯指数表盘像墓碑般插在西周，每个表盘都定格在不同年代的黑色星期日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面铺满的纸钱，仔细看去全是债券文书折叠而成。
路归零在她怀中动了动，婴儿的小手突然指向房间中央。那里摆着一台青铜铸造的老式计算机，键盘上的每个按键都是微型铜钱。屏幕亮着，显示一行闪烁的文字：请输入终止代码。
叶清禅走近时，地面突然蠕动起来。黑色原油从地砖缝隙渗出，在空中凝聚成操作界面。三个时间坐标在油膜表面浮动：北宋交子坊，1929华尔街，现代ICU。
需要同时操作。路明心的虚影飘到计算机前，手指穿过实体键盘。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就像我们上次尝试的那样，但这次必须完全同步。
叶清禅低头看向路归零，婴儿不知何时己经醒了，眼睛完全变成数据流的漩涡。妈妈。他的声音首接在脑海中响起，我的DNA就是算法。
地下室突然震动起来，矿机金字塔最顶端的部件滚落，砸在地上发出钟鸣般的回响。叶清禅看见那些铜锈苔藓正在快速生长，像有生命般向计算机蔓延。
没时间了。路明心的虚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原油操作界面也开始扭曲。叶清禅咬破手指，将血滴在路归零的额头。婴儿的皮肤立刻变得透明，体内浮现出由光点组成的复杂结构。
就是现在。路归零的声音突然变成三重和声。叶清禅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扯，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将她拖向不同方向。
北宋的交子坊里，她看见自己站在滚烫的熔炉前，手中捧着最后一块印版。周围的工匠全都静止不动，脖子上缠绕着铜钱串成的锁链。当她将印版举向炉口时，掌柜突然转头，眼睛是两个漆黑的数字零。
1929年的纽约交易所，她穿着男式西装站在混乱的大厅中央。经纪人将买入单塞到她手中，纸张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变成当票。交易大厅的玻璃穹顶外，铜牛雕像正在融化，液态金属滴落在惊慌的人群头顶。
现代的ICU病房，她躺在病床上看着护士怀抱路归零。婴儿的囟门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精密的齿轮结构。当她挣扎着起身时，发现自己的输液管里流动的不是药液，而是金色的数据流。
三个时空的场景在叶清禅脑海中同时上演。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像被塞进碎纸机，每个碎片都在不同年代尖叫。路归零的三重和声是唯一的锚点，将她破碎的意识勉强维系在一起。
北宋的她将印版投入熔炉，滚烫的铜水溅到手背上。1929年的她签下全市场买入单，墨水在纸上晕染成血红色。现代的她扯掉输液管，将染血的手指按在路归零的囟门齿轮上。
地下室里的青铜计算机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叶清禅本体的眼睛开始流血，但她仍然死死盯着屏幕。进度条在眼前跳动，从1%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铜锈苔藓己经爬到计算机底座，所经之处金属发出腐蚀的嘶嘶声。路明心的虚影变得几乎透明，他用尽最后的能量挡在妻儿面前。数据构成的身体被苔藓侵蚀，每一块脱落的碎片都在空中化成灰烬。
百分之七十八。计算机的机械女声报数。叶清禅的双腿开始失去知觉，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脚正在数据化，皮肤表面浮现出区块链纹路。路归零在她怀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婴儿的身体温度急剧升高。
百分之九十二。进度跳动的速度突然减缓。铜锈苔藓己经覆盖了大半个键盘，原油操作界面开始模糊。叶清禅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路归零举向计算机屏幕。
婴儿的数据化左手突然伸长，指尖刺入显示屏。路归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整个地下室的铜钱同时悬浮到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那些铜钱边缘锋利如刀，在旋转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百分之百。机械女声刚落，莫比乌斯环突然静止。所有铜钱在同一秒化为齑粉，细密的金属尘埃在空气中组成一个无限符号。叶清禅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仿佛有人抽走了她全身的骨头。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路归零安静地睡在旁边的婴儿床里。病房门被推开，医生拿着出院文件走进来。
一切顺利。医生微笑着递来钢笔。叶清禅接过笔时，注意到笔尖闪过一抹铜色光泽。她假装不经意地碰掉钢笔，弯腰捡起时看见医生的皮鞋鞋底沾着黑色原油。
走出医院大门时，春风拂过叶清禅的脸颊。她低头检查婴儿车里的路归零，孩子睡得正香，左手完全恢复了正常。但当她俯身整理毯子时，发现车架底部粘着一片青铜花瓣，触感冰凉如金属。
远处的电视墙正在播放新闻，考古学家在交子遗址发现未知代码的片段一闪而过。叶清禅推着婴儿车快步离开，身后的医院大楼在阳光下投下阴影，那形状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