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深处,一间常年落锁、布满灰尘的偏房被重新打开。
沉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积年的尘埃被气流扰动,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光束中狂乱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金色飞虫。
林默站在门口,眯着眼,挥手驱散扑面而来的霉味和尘灰。待尘埃稍定,他才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唯有一物占据中央——一尊半人高的三足青铜丹炉。
这炉子,便是林家仅存的、与“炼丹”二字沾边的遗物。
岁月和冷落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炉身遍布斑驳的铜绿,如同丑陋的癣疥。
炉壁之上,数道或深或浅的裂纹蜿蜒虬结,如同干涸河床上绝望的龟裂,最宽处几乎能塞进指甲盖。
炉顶的盖钮早己遗失,只留下一个粗糙的豁口。
炉腹靠近底部的位置,甚至有一块明显的凹痕,边缘翻卷,显然是遭受过重击。
炉膛内,积满了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灰白色炉灰,混合着一些焦黑的、难以辨认的残渣,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金属锈蚀、陈年烟火和药物腐败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这哪里是炼丹炉?
分明是一座被岁月遗弃、行将就木的金属坟墓!用它炼丹,无异于让一个全身骨折、脏器衰竭的老者去搏杀凶兽。
林默缓缓走近,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炉壁上那最宽的一道裂纹。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带着金属特有的死寂。裂纹边缘锋利,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炸炉惨剧和彻底报废的命运。
“一品下阶……还是最劣等的那种。”林默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清风城太小,真正的丹师凤毛麟角,连带着像样的丹炉都成了稀罕物。
林家这尊破炉子,当年恐怕也是花了大代价从某个落魄散修手里淘换来的,指望能撞大运培养个丹师出来,结果显而易见,徒留笑柄与伤痕。
但丹药的诱惑,对于任何一个修炼者而言,都如同沙漠旅人眼中的甘泉,无法抗拒。
一颗最低级的“淬体丹”,能节省武者数日苦功;
一瓶品质尚可的“回春散”,关键时刻便是救命稻草;
更遑论那些能助人突破瓶颈、洗髓伐毛的高阶灵丹!
丹药,是修炼的硬通货,是家族的底蕴,是真正的命脉!
林家想要真正复兴,摆脱仰人鼻息、受制于人的局面,炼丹一道,纵有千难万险,也必须尝试!
林默的眼神,从炉壁的裂纹上移开,变得无比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朽尘埃的空气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决绝的味道。
“洗!”
一声令下,早己候在门外的林石和两个健壮族人立刻抬着几大桶清水走了进来。
林默挽起袖子,亲自上阵。
先用硬毛刷沾水,用力刷洗炉膛内厚厚的积灰。灰泥板结,异常顽固,刷子下去,只带起一片浑浊的泥浆,呛人的灰尘弥漫开来。
林默屏住呼吸,咬着牙,一遍遍冲刷。冰凉的脏水溅湿了他的衣襟裤脚,混合着汗水和泥灰,狼狈不堪。
炉壁的铜绿和污垢同样难缠。用粗麻布沾着细沙用力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铜绿剥落处,露出底下黯淡无光的本体,那些狰狞的裂纹在清洗后显得更加清晰刺目。凹痕处的污垢如同附骨之蛆,需要用铁片一点点刮除。
足足耗费了大半日,用了十几桶清水,这尊破败的丹炉才勉强露出了些微“干净”的模样。
虽然裂纹依旧狰狞,凹痕依旧碍眼,炉膛内壁依旧残留着难以清除的焦黑污迹,但至少,那股令人窒息的陈腐气味被水汽和清洗剂的味道冲淡了许多。
林默首起酸痛的腰背,看着这尊焕然一新的“破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就在他指尖最后拂过炉壁,感受着那清洗后依旧冰冷的触感时——
【叮!】
【接触并清理丹炉,初步认知炼丹容器。】
【《基础炼丹术》激活!】
【当前等级:未入门(0/100)】
识海中,冰冷的提示音伴随着一道微光闪过。
一股极其微弱、如同隔雾看花般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关于丹炉的基本结构(火室、药室、聚火口等)、关于火力对药材的初步影响、关于药材投放的“可能”顺序……模糊、零碎,如同初生婴儿对世界的懵懂认知。
林默精神一振!成了!
系统认可了炼丹行为!虽然起点是刺眼的“0”,但路,总算有了方向!
炼丹需要材料。林默立刻来到家族库房。库房深处,一个蒙尘的樟木小箱子被翻了出来。
里面没有灵光西溢的珍品,只有几样最基础、价值最低廉的药材:十几株叶片有些干瘪、灵气微乎其微的“止血草”;一小捆根须缠绕、带着泥土腥气的“地榆根”;几块灰扑扑、质地疏松的“白茅炭”。
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边缘磨损、字迹模糊发黄的兽皮纸——林家当年不知从哪抄录来的“止血散”残方。
这几乎是清风城最低阶的疗伤药粉,效果聊胜于无,药铺里几个铜板就能买一小包。
但对于此刻的林默而言,这就是他通往丹道的第一块敲门砖,也是唯一能负担得起的“学费”。
地点选在偏房外的露天小院。林默拒绝了林石帮忙烧火的提议,他要亲身体验每一个环节。他搬来几捆干燥的柴火,堆在丹炉下方。
按照残方上模糊的指示,先将质地最坚硬、需要煅烧时间最长的白茅炭用铁钳夹起,小心翼翼地塞进冰冷的炉膛底部。
“嚓!”
火石撞击,火星溅落在引火的干草上。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升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柴薪。
火焰迅速蔓延,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在炉底形成一团跃动的火球。灼热的气流向上翻涌,冰冷许久的青铜炉壁开始缓慢升温,发出细微的嗡鸣。
林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口,感受着炉壁温度的变化,按照识海中那模糊的提示,尝试去“理解”火焰的烈度。
然而,凡俗柴火,火力狂暴而难以驯服,时大时小,随着柴薪的燃烧状态剧烈波动。炉壁的温度也极不均匀,靠近火焰的地方很快变得滚烫,而远离火源的上部炉壁,依旧冰凉。